娴妃却咧开朱唇笑道：“她当然知道这是坤宁宫，这才肯放心说出实情。”
碧芯只得低下头来，娴妃又对皇后说：“那日流言起，臣妾心中又气又恼，臣妾既然奉命替皇后协理六宫，就应当为六宫表率，谁知此事正为臣妾宫中起，臣妾只有竭力排查干净，方能对得起皇后的信任，但臣妾拷问铃铛之后，按着铃铛的说法，这流言竟是从皇后娘娘的坤宁宫传出的，臣妾觉着此事很是蹊跷，不敢擅自做主，便将人带来，要如何处置，全凭皇后做主。”
皇后原本准备好了要兴师问罪，没曾想，反被娴妃倒打一耙，几乎有些反应不过来，还是碧芯在一旁福道：“娴妃娘娘，这件事情原就扑朔迷离，一时还无法下结论，且事情涉及到娘娘宫里的人，非同寻常，娘娘何不将此人交由皇后娘娘细细审问，是非曲直，皇后娘娘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娴妃眼光极为不屑，笑道：“碧芯姑娘说的是，这原本就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清者自清，谣言不攻自破，若要深究，只怕闹得人心惶惶不说，还白白会扯上清白之人的名声！”
见皇后面色微微发窘，娴妃便知道这一仗是自己完胜，仍得意问道：“不知皇后娘娘以为，臣妾说的对或不对？”
皇后面色不悦，冷笑道：“娴妃说的是，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娴妃便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弄了个一清二楚，可真是能干，难怪皇上和太后对妹妹如此信任。”
娴妃站起身来，对皇后福道：“臣妾多谢皇后褒奖，那么臣妾便将这贱婢交由娘娘处置了，若她口中有半句虚言，娘娘即便要杀，臣妾也没二话，无需再派人通知臣妾！”
她说得坦坦荡荡，丝毫不理会铃铛再三哀求，若说娴妃故意指使铃铛栽赃，根本无从谈起，也叫皇后张口结舌。她说完端正的行了礼，不待皇后点头，便扶着若棋的手臂大摇大摆的离去，皇后只得随意的挥挥手，叫人见铃铛拖了下去。
娴妃回到宫里，进了内室，沉敛如水的脸庞才显出一丝疲惫来，她将手中白羊毛绣红福袖套往榻上一扔，坐在暖榻上叫侍女脱了鞋袜便盖上薄被躺着闭眼沉思。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睁眼正要说话，一见是若棋，眼中便闪过一丝失望，片刻才问道：“前日小厨房呈上的沁软枣泥糕还有没有？”
若棋忙答应着，“有有，奴婢看那东西还合娘娘胃口，便特意吩咐厨房备留了些，现在便传人送上来。”
娴妃脸上划过一丝不喜，若硬要说心存偏见也能说过去，钰川直言不讳那是忠心，若棋暗中留心那便可能是刻意猜测喜好了，娴妃自己也不知道，一起跟了自己十多年的两个宫女，心中对她们两人的感觉怎么就起了变化呢？
若棋刚一离开，她便又吩咐道：“去花房叫钰川过来侍候吧！”末了，又说：
“还有，去东篱院知会柔葭一声，让她准备一下，一会过来陪我用晚膳。”
晚间，柔葭依约而至，穿了一身水红色对襟梅花小袄，里面是月牙白垂地繁绣长袍，简单的小两把头，上面布满翡翠玛瑙，既彰显富贵又不落俗套。柔葭本生的娇小，这一身略带俏皮打扮更是添了几分可爱，娴妃含着笑缓慢点点头，伸手将柔葭招到自己身旁坐下，说：“果真是个绝世美人，想必再过几年风韵成熟时，更是倾国倾城！”
柔葭脸红了红，含羞说道：“娘娘见笑了，娘娘美貌自是风华绝代，无人可以比肩的，臣女不过蒲柳之姿，只是娘娘不嫌弃罢了。”
娴妃点点头，便起身牵着柔葭的手落了座，先是观看她用膳时的姿态，先坦然受着宫女递过来的湿巾子净了三遍手，环顾一遍满桌菜品，赞赏的点点头，抬手很从容的拿起靠外侧金丝楠木公筷，先夹了块玫瑰糯米糕，用盘虚接着夹到娴妃碗里，笑道：“臣女看着这道玫瑰糕品相不错，滋味定是可口的，且这糕点最是美容养颜，娘娘尝尝吧！”
钰川见了微微蹙眉，正要说话，娴妃却笑着，并示意宫女接过，才道：“好，你也尝尝。”
席间，柔葭对娴妃说起了江南风光，那片秀山媚水直令人心旷神往。娴妃突然问道：“你是朝廷大员之女，应是名门望族，为何不在闺阁待嫁，反到离家千里的江南之地去了？”
柔葭笑着答道：“娘娘有所不知，臣女的生母并不是嫡太太，而是江南女子。”
娴妃心头微惊，这样的事情自己竟然从未听闻，且是从柔葭自己的口中说的，娴妃自然知道，“江南女子”这四个字的分量。她像是“哦”了一声，点头笑道：“你如此坦诚本是好的，但宫中人多嘴杂，这件事情还是不要向人主动提及的好。”
柔葭聪明剔透，见娴妃说话虽轻，神色不像刚刚那么和气，便放下筷子，恭敬点头道：“臣女多谢娘娘教诲。”
娴妃心里满意，便握着柔葭的手说道：“你才入宫，不知这宫里的忌讳，并不是所有人都如你这般待人真诚亲厚，有时候在没有弄清楚情况之前，有所隐瞒却能起到安身立命的作用。”
柔葭似懂非懂，忙站起身叩首道：“多谢娴妃娘娘提点，臣女感激不尽。”
席毕，柔葭温顺着坐在小杌子上陪娴妃说着话，不知不觉间天已经黑透了，娴妃面色已现乏意，柔葭便起身告辞。
娴妃伸手过去，见将柔葭的手安放在自己掌心，说道：“你性格纯良，天真浪漫本是好事，然而我们的皇上却更喜欢风韵成熟的女人，这身水红色的小袄便不要再穿了，本宫会另外送你几件新的衣衫首饰。”
入宫多时，娴妃只将自己暗藏在东篱院中，并不提见皇上的事，本以为不会这么顺利，今日却见娴妃主动说起，柔葭哪有不满心欢喜的，她忙躬身行礼道：“多谢娘娘指点！”
娴妃坦然受了，又笑道：“这些日子以来皇上甚少来到后宫，委屈你在偏殿多时，今日皇后言及选秀之事，本宫才敢为你做些打算，你且再等上两日，待本宫寻了机会，便将你引荐养心殿，届时你便能够见到皇上了。”
柔葭又红了脸，一脸欣喜，笑颜弯弯，抿嘴冲娴妃一笑，跪地道：“娘娘的恩德臣女将永生难忘，日后若有幸长伴君侧，必不会忘记娘娘今日之惠。”
柔葭行走之时衣袂飘动，明艳照人，钰川贪看这柔葭的背影，脸上带笑。柔葭出门后，钰川俯身过来，对娴妃说道：“恭喜娘娘，柔葭小姐如此温顺，又一片忠心，他日定能襄助娘娘。”
娴妃闭目养神，幽幽说道：“温顺倒是不假，忠心却还未可知，只能且行且看。”她微微睁开眼，眼眸中透出一阵决然，“若让我发觉她有二心，到时即便她身在高位，我也能把她拉下来。”
钰川心头一凉，只得沉默不语。
一夜北风呼啸，到天明时却是日光明媚，地上的雪水已经蒸发殆尽，只是空气阴冷，在阳光的照耀下，也略感舒心。
娴妃一身银红小袄，头上碧绿红霞珠翠环绕，贵气逼人。而柔葭一身妃色旗装，淡扫蛾眉，头上插了只凤宝流苏坠子，并几朵金花，看着十分赏心悦目。娴妃拉着柔葭的手，边说边笑着从脂阙桥上经过，四周行走的宫人纷纷跪地相迎，又好奇的用余光打探，与娴妃并肩行走的美貌女子是谁？
迎面而来的魏贵人，颖贵人，婉贵人见了娴妃，纷纷迎上前来行礼，巧笑道：“娴妃娘娘万福。”
娴妃含笑打量了面前三人，说了声免礼，便执了柔葭的手向这三人介绍：“这是新入宫的秀女柔葭，礼部尚书德保的女儿。”
三人见了柔葭螓首蛾眉，顾盼生姿，跟已故的高婼怡竟然有七分相像，先是惊诧不已，又见娴妃同她看似亲密无间，便都笑望过来。
娴妃又依照次序指了指这三人的身份，柔葭便依礼福道：“柔葭给三位贵人请安，贵人万福！”
为首的婉贵人生的慈眉善目，虽然谈不上有多美艳动人，却是一派柔和友善，她笑着说：“柔葭妹妹无需多礼，既然入了宫，我们便是姐妹。”
娴妃知道她是在给自己面子，笑而不语，柔葭忙谦道：“贵人主子谦和待下，柔葭更加不敢越距。”
魏贵人笑着走过来，执了柔葭的手，上下打量，也笑道：“不愧为礼部尚书的女儿，礼数周到，教养得宜，又是一等一的美人，想必皇上定会中意。”
她这后半头是对着娴妃说的，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她是在向娴妃示好，可娴妃却挑眉笑道：“柔葭出身高贵，教养自是必然，魏贵人你有心了。”
魏贵人听后脸上讪讪的，明白娴妃是在暗讽自己出生包衣下人，便后退一步不再答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