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葭双手捂住嘴，惊讶得瞪大眼睛，若她的教养差一些，只怕尖叫声会划破夜空。茗烟也是惊呆了，原以为上次见红不过是偶然，也遵照医嘱好生调理着，谁知道……
她吓得跪下地来，柔葭稍稍稳定了神色，一脸惶恐，“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有血？是不是我的孩子要保不住了？”茗烟见柔葭眼神有异，忙上前安抚道：“小姐，你先不要紧张，也许事情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差，我这边去传太医过来给小姐应诊。”
柔葭茫然的点点头，接着使劲握住茗烟的手，一双眼睛凑近她面前，盯着问道：“我见红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对不对？！”
茗烟有心瞒骗过去，但见柔葭一脸坚定，只得硬着头皮承认，“几天前小姐晕了过去，当时也有此种见红，奴婢已经传了太医过来，说是……”她抬头探视柔葭双眼，毫无底气的说道：“说是静养便可。”
“只是静养那为什么还会见红？”柔葭音量不知不觉间已经提高到顶点，情绪即将面临崩溃，多日来的细微征兆此刻完全集中在一起爆发出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主子？”
此刻梅枝已经推门进来，见到如此情景，便什么都明白过来，低着头小跑着跪在茗烟身旁，磕头道：“娘娘息怒，当时奴婢也在，茗烟姑娘已经立刻去太医院请了医士回来替娘娘应诊，太医说娘娘并无大碍，为免娘娘再度劳心，茗烟姑娘又去找魏贵人一道商量过后，才后决定暂不告诉娘娘。”
梅枝说话时不时扭头看茗烟神色，言辞诚恳，极力为茗烟开脱，茗烟心中却大叫不好，果然，柔葭听完厉声问道：“你去找了魏贵人？你们商量出个什么结果了？”
茗烟只得带着哭腔回道：“当时坤宁宫在办丧事，奴婢不敢禀告皇上，只得先行禀告娴贵妃……”
柔葭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倒过去，原本心中就有一个预感，太子之死，一定跟娴贵妃脱不了干系，而自己无端见红，茗烟竟然瞒下不报，只去禀告了娴贵妃？
“出去。”柔葭闭眼道。
“小姐！奴婢并不是有意隐瞒着的，实在是事出突然，奴婢也是别无他法呀！”
“出去！”柔葭几乎咆哮起来，用尽最后的力气给茗烟猛的掌掴，“你连我都瞒着，你可不愧是跟在我身边多年的人！”
茗烟知道柔葭一定是误会自己什么了，正想要张口解释，见柔葭支持不住整个人望后倒，梅枝连忙起身过去扶，回头对茗烟说：“姑娘，你且先避一避吧，娘娘可还怀着龙胎，若出了个好歹，你担待不了啊！”
茗烟只得起身，抹着眼泪往后退，只听见柔葭用了最后的力气说，“快去禀告皇上，求皇上来救我……”
弘历在得知紫云殿的坏消息时，当场就将茶盏摔了，他单手捏成锤不住敲打额头，像是这样能够暂时揭开兴中烦郁，细声说：“你是说第一次见红是太子出殡那日，今儿个是太子头七，又见红了？”
梅枝不敢怠慢，忙磕头道：“回皇上，是这样的，奴婢照顾娘娘不周，奴婢死罪，求皇上降罪。”
太后恰巧在身旁，一身素服，手中撑着龙杖，太子出殡那日眼泪早已经哭干了，如今听了柔嫔出现见红，只睁着那双无神的双眼，慢慢起身，“好，又没了一个，真是好啊！”
吴嬷嬷赶紧上前搀扶，太后一把将吴嬷嬷的手打开，自顾自的往前走，弘历急忙也起身跟着迎了上去，说：“皇额娘请保重身体，一切都是儿子的过失。”
太后还是不理，只自顾自的往前走，踏出门槛，接着步下台阶，“你们一个个都闹去吧，哀家要看看你们最后能闹成个什么样！”
娴贵妃过来搀扶弘历，弘历回头怨恨一般的望了她一眼，娴贵妃神色无惧的迎上去，静静等他说话，弘历沉默一会，缓和了颜色，吩咐道：“让太医过去瞧瞧柔嫔。”
娴贵妃淡淡接口道：“皇上是否过去看看？”弘历负手在背，径直出了殿门。
两位太医日夜应诊，五日之后，柔嫔小产滑胎。
柔葭这一辈子都记得那种痛楚，小腹撕裂一般，感觉体内有铅块在急剧落下，那是一个鲜活的生命正在慢慢剥离，太医把完脉之后，只冷冷的说了一句，“回禀柔嫔娘娘，龙胎已经没了心跳，微臣斗胆，为保娘娘玉体，请娘娘喝下下胎的药。”
柔嫔从一开始哭成的泪人，欲疯欲狂的不肯接受，最终被人劝解着，忍受着身体巨大的痛楚，含泪喝下太医开的下死胎的方子。
剧痛渐渐袭来，太医望柔葭嘴里放了人参以防不测，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和浑噩交杂的浑浊味道，柔葭扯着床幔子，忍着剧痛大声喊道：“皇上呢，我要见皇上！”床幔子被她用力之下扯断了下来，纯白的纱帐子覆盖在她的脸颊，遮盖了泪水和逐渐扭曲的哭痕。
没有人理会，原本派来待产的布嬷嬷此刻合同另外一个嬷嬷跪在柔葭床尾，两个人钻进被子里面伸手剥柔葭体内胞衣，另外有两名宫女也爬上床用力按压柔葭双肩，以免剧痛之下的她乱动。
紫云殿的宫女太监们都被换了一个遍，原以为殿内侍奉的都难逃一死，皇上却没有开口发话，娴贵妃便施恩一般，将这些人都贬去了辛者库或者浣衣局，除了几个忍受不住等待发落的煎熬而自尽了的，几乎再没有死过人，唯独梅枝却留了下来继续侍候柔葭。
柔葭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月，直到有一天口渴了想要喝水，唤了半天却没人过来，只得自己掀开早已经冰冷的被子，披了衣服起身去倒茶水，茶壶也是冰冷的，当下也管不了那么多，茶壶底朝了天，总算勉强倒满了一杯，柔葭仰头一饮而尽，寒气直通道胃肠，却缓解了口干舌燥。
索性已经起床了，不如下地走走，出去看看，这些日子除了哭就是发呆，屋里面没一个人来，外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摸样了。
柔葭推开窗子，惊讶的发现，“下雪了！”
“娘娘。”一贯冷风吹入内室，原本不多的地龙热气瞬时被吹散得四分五裂，梅枝举着油灯入内，见柔葭独自起床，急忙回身关上了门，举着油灯过来搀扶柔葭，“娘娘怎么独自起身了？”
柔葭淡淡说道：“我口渴了，只想起床喝杯水。”
梅枝一脸歉疚的看了看桌上的茶具，一套青白纯瓷盏，是前年景德镇官窑出的上佳茶具，柔葭初封紫云殿时皇上特地命内务府赏赐下来的，每一只茶盏盖上面都雕着不同的吉兽，有貔貅，蟾蜍等，当时羡慕了多少嫔妃。如今这套名贵的茶具虽然还完好无损的摆在那里，周围却落了许多灰尘，刚刚被柔葭弄得东倒西歪，看着极不相称。
梅枝屈膝一福，说道：“是奴婢怠慢了，这便下去给娘娘烧壶热水过来。”说着先将柔葭扶回床上躺下，便要转身，柔葭拉着她问道：“怎么里外就只有你一个人，其他的人呢？”
梅枝有些为难的笑了笑，说：“因为照顾娘娘不周，娴贵妃已经将那些奴才都发落出去了，内务府这几日正在抓紧补上呢，只怕还要委屈娘娘几日了。”柔葭心里明白便不再坚持什么了。
都过去一个月了，要补的缺也早就应该补上了，内务府是不敢存心怠慢的，除非是受了上头什么旨意。
梅枝再次回来时，柔葭已经自己穿好了衣服，坐在镜子前对镜梳妆，见到铜镜里面的梅枝一脸惊讶，扭头过来淡淡笑道：“过来帮我梳个发髻吧，我要去面见皇上。”
一个月来，难得见到柔葭面露微笑，梅枝只得停了手头上的事情，净了手过来替她梳了一个如意发髻，然后绕到前头来，问柔葭要带什么钗环，柔葭在锦盒中挑挑拣拣，选了一件款式普通的青碧色发簪鬓头插上，戴了一对水红串珠耳环，略施了口脂，便起身准备出门。
梅枝从屏风后面取来一件大氅披在柔葭肩头，嘱咐道：“娘娘，如今外头天寒地冻，出门可要多添衣物。”
柔葭点点头，这才问道：“茗烟呢？她如今在何处当值？”
梅枝如实答道：“娴贵妃娘娘说茗烟姑娘是娘娘带入宫的人，须娘娘自行处理，如今在紫云殿柴屋帮着烧炭。”她又解释道：“如今殿中上下，连同伙夫杂役，就只有十来个人不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