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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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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河南形势危在旦夕,太常使陈祖仁等上书元顺帝,请求重新起用扩廓贴木儿。顺帝无奈,降旨加封扩廓贴木儿为都元帅,归还原领人马,并将关保五万人马归他节制。而太子对此大为不满,他担心一旦扩廓贴木儿兵权在手,会对自己进行报复,便密召关保,要其在合兵时偷袭扩廓贴木儿,然后十五万大军统由他指挥。

关保受命之后,自有他的打算。他趁扩廓贴木儿受职都元帅后,其守地泽州空虚,带兵攻进泽州,并顺势打下潞州,使得扩廓贴木儿失去了老巢。他闻报大怒,在太原城大开杀戒,将朝廷封下的所有官吏残杀殆尽,据有太原后,根本不向河南出兵。

朱元璋抓住元军内讧的大好时机,加紧调度兵力。命康茂才北上,会同大将邓愈进攻南阳,与徐达形成南北合击之势。同时派汤和的舟师自郓城溯黄河而上,直趋汴梁东北的门户陈桥,水陆同时对陈桥摆出了进攻的态势。

陈州守将左君弼见明军大兵压境,哪里还有抵抗的勇气,接到徐达的劝降书信,立即开城投降。而远在汴梁的中书平章政事李克彝,则将城中金银装满一百辆大车,早早退往府城洛阳,将汴梁拱手让于明军。

徐达兵不血刃占领汴梁,交部将陈德守城,自带大军追击李克彝,经由虎牢关直逼洛阳。元军毕竟还有忠勇之将,元将詹同和脱因贴木儿,在塔儿弯列开阵势,五万大军在洛水之北十五里分为三层阻击明军。双方对阵之后,詹同发二十骑持槊向明营冲杀过来,意图在声势上压倒明军。

徐达见状,也欲以二十骑对战。常遇春摘下弓箭:“大将军何需许多人马,看我单人独骑胜他。”一箭射出,元军首骑先锋应声倒地。常遇春大吼一声,执枪冲杀过去,在元军阵中左冲右突,但见三四骑敌人先后落马。

徐达乘着常遇春得势,将令旗一挥,一万精骑呼晡跟进。时值南风骤发,烟尘蔽空,明军呼声震天动地,恰似惊雷滚过。元军阵脚大乱,脱因贴木儿哪里还能节制部下,被席卷着败下阵去。路上收拾残兵不足一万人马,逃往陕州去了,而李克彝慌张之下则窜至陕西行省。

徐达驱兵抵达洛阳城北,对洛阳形成了进攻的态势。慑于明军的气势,元河南行省平章梁王阿鲁温亲自打开城门,向徐达投降。在他的带动下,嵩州元将李知院,孟县守将参政李成,以及福昌、钧州、许州、汝州、郏县等相继归降。徐达并不满足已有的胜利,遣同知冯胜会同康茂才两路大军进攻陕州。脱因贴木儿闻风而逃,冯胜紧追不舍进逼潼关。

元军守将李思奇守着天险却不敢接战,弃城而逃,冯胜遂于四月二十七日占领潼关。

朱元璋接到捷报,欣喜异常。传旨下去,要亲临前线指挥对元朝廷的最后战斗。他在路上行走二十七天,于五月二十二日到达汴梁。当即改其名称为开封,并以阳宪为省督,何文辉为河南指挥使,同时召开军事会议,商讨如何攻取元顺帝的老巢大都。

他先问徐达:“大将军,今取大都,计将安出?”

徐达早有成竹在胸:“万岁,臣自平齐鲁下河南,即已着眼对大都的攻占。今潼关已在我手,李思奇西窜,元将只有王保保尚有实力与我军对垒,然其亦不足为虑,臣想下大都只在两月之间。”

“卿所言极是,但亦不可轻敌。大都城外平旷利于骑战,而元军素以马军为主,不可无备。应以精兵为先锋,大将军督师与其后,由邺趋赵,转临清而北,多备山东米粟,围大都三门而放其一,彼外援断绝,城中缺粮,元帝内溃自生,必弃城出逃,则大局定矣。”

“万岁,留一门促元帝出逃,然其遁入大漠,则如鱼之人水,当留下无穷后患,臣意派一支精骑穷追不舍,务将其生擒或击毙,以绝后患。”

“元帝以马军为胜,其战力颇强。有道是穷寇莫追,如穷追则彼必死战,即便我胜也要付出较大代价。其窜至漠北,已属残余,不足为虑。下大都后,当攻云中、太原及关陇,全力扫平内地,而元帝只需防其扰边塞矣。”

“臣谨遵圣命。”徐达这才明了皇上的部署,难怪他要亲临前线。

朱元璋在开封,为取得攻元的最后胜利,传旨令浙江、江西及苏州等九府赶运粮食三百石到开封,以确保北攻大都的粮食供应。一切部署完毕,圣驾即将回返南京。徐达也将要发兵,七月二十四日,朱元璋回京前夕,再次召见徐达,殷殷告诫:“大将军,元运将终,君有罪民无辜,当严饬部下,破城时万毋妄加杀戮焚掠。必使市不易肆,民安其生,上答天心,下慰人望。有违者,罪无赦。”

“臣遵旨。”徐达与皇帝拜别。

七月三十日,北伐元都的战役正式开始。徐达逐一发布将令,命右丞薛显,参政傅友德,左丞赵庸,平章曹良臣、俞通源,都督副使顾时,右丞梅思祖各领兵马一万准备北渡黄河。同时传令都督同知张兴祖、平章韩政、指挥使高显等,统领所辖益都、徐州、济宁的部队,也即时北上,与大军在临清会师。明军渡河后,接连攻占卫辉、彰德、磁州、邯郸、广平,真个是所向披靡势如破竹,各路军马会聚于临清。徐达又与常遇春在德州会师。

至此,已有三十万太军,对元大都形成了进攻的态势。

处于风雨飘摇中的元朝廷,依然是政令不通指挥不灵。将领们虽说是表面上还奉元顺帝为君,但没有一个人听从元顺帝的旨意。败走凤翔的李思奇与关保等合兵,拥甲十万之众,仍然打着元顺帝的旗号,征讨晋宁的扩廓贴木儿,意欲将他的兵马吞过来,扩大自己的实力。岂料扩廓贴木儿避实就虚,不与关保正面交手,而是乘夜偷袭其大本营,关保兵败被擒,李思奇也只有退兵。扩廓贴木儿上表元顺帝,指责关保擅自动兵意在谋叛,请求严厉惩处关保。元顺帝现下已无所依靠,借机恢复了扩廓贴木儿的官职,并准其将关保斩杀,但降旨要他带兵护驾,移兵至通州抵御明军。

扩廓贴木儿将关保依旨斩首,但他并不肯为元顺帝卖命,在山西晋宁按兵不动,以观胜败。同样,李思奇也不愿以自己仅有的实力去与明军硬碰,也在凤翔按兵不动。这样一来,就给徐达一个有利的局面。明军二十日进取长芦,继而兵趋清州,再向直沽,元丞相伊苏望风而逃,元朝上下大为震动。明军进逼河西务,一举击败守城元军,生擒将校三百余人。又乘胜追击,于七月二十五日兵临大都外围重镇通州,在城下安营扎寨。

元顺帝已然慌神,急忙升殿召开御前会议。文武大臣七嘴八舌莫衷一是,有人要降有人主战。知枢密院布延帖木儿挺身而出:“万岁不必惊慌,明军也非铁打,也是人生父母养,待微臣领十万精兵,前往通州迎敌,定将明军打败。”

“爱卿忠勇可嘉,朕先赏黄金千两,胜后还会厚加封赏。”元顺帝为保皇位已是不惜一切。

“万岁,臣料能够阻止明军的进攻势头,但要想击退明军,还需万岁再调遣几支人马。”

“京城之内,所有人马随卿调动。”

“万岁,速派得力大臣,分别前往扩廓贴木儿和李思奇处,要他们两支军马急速赴京救援。到时对明军形成三面夹击之势,何愁明军不败。”

元顺帝对于调兵没有底气:“好吧,卿且去前线迎敌,朕即派重臣为钦差,催促两路人马驰援。”

布延帖木儿在京城点齐十万人马,怀忠勇之心杀往通州前线。明军大将郭英亲率两万人马与之交战。双方大战一个时辰,明军不敌,向南溃逃。

布延帖木儿大喜,将令旗一挥:“明军大败,我军士气正盛,全力追击,扩大战果。”

元军首尝胜果,紧咬着明军猛追下去。追出约五里路远近,突然道路两侧连天炮响,百十面旗帜竖起,东侧汤和,西侧常遇春,各引五万伏兵齐出。而败逃的郭英则会合了徐达的五万大军,调转头来痛击元军。遭遇埋伏的元军,顿时阵脚大乱,哪里还能抵抗,纷纷抱头鼠窜,落荒而逃。明军肆意追杀,直杀得尸横遍野,甲仗辎重兵器到处遗弃,死伤有数万人。布延帖木儿逃回大都,收拢的败兵仅有一万多人,余下尽已逃散。

布延帖木儿败得这样快,败得这样惨,是元顺帝与满朝文武始料不及的。整个朝野大为震动,人们完全失去了信心。当夜,元顺帝在清宁殿召集御前会议,商讨局势和对策。绝大多数臣僚已是吓破胆,主张向明军投降。

元顺帝不肯:“想我大元建朝已历百年,疆土广大,受命于天,岂能向一放牛小子称臣,这是万万不可的。”

左丞相失烈门见状言道:“万岁所论极是,堂堂大元,岂能降为阶下囚。想我大都,城髙池深,且城内粮草颇丰,足可坚持数月。待各路勤王兵到,明军粮草难以为继,其必败无疑。”知枢密院事黑厮也是主战派:“我军虽败,然城内尚有人马十数万,足可守城,以待援兵。”

布延帖木儿依然反对投降:“万岁,微臣轻敌中伏致遭败绩,然臣愿统兵守城,可保三月内城池不失。二钦差已是出京,料援军月内可至。届时内外夹击明军,我军定可转败为胜。”

元顺帝长叹一声:“说什么援军月内可至,扩廓贴木儿与李思奇若早听朕的旨意,怎会有今日的糟糕局面。朕料他二人十之有九不会奉旨,只是自保而已。朕不能留在城中,坐等当徐达的俘虏。后宫更不能受明军之辱,朕要及早离开大都,保住大元这面旗帜,也好东山再起。”

“万岁,不能啊。”失烈门以头触地,啼血劝谏,“万岁坚守,大元犹存,万岁逃离,人心即失,大都不能丢呀!”

“是啊,大都不能轻易为明军所占。”元顺帝降旨,“着淮王帖木儿不花监国,庆同为左丞相,同守京师大都。”言罢,再也不听群臣的奏谏,万分留恋地看看清宁殿,掩面下殿去了。

夜半时分,元顺帝将后宫主要的嫔妃,及贵重金宝等装上百余车,拉上百余人,连夜出宫出城,离大都直趋漠北。淮王等人目送御驾去远,一个个无不摇头叹息,都明白前程就像这无边的黑夜一样,看不出路在何方。而有的人,在天明之前即已提前逃走。眼看离城的人越来越多,淮王不得不下令关闭大都所有城门。

八月初二,徐达大军兵临大都城下。当即派人送进劝降信,淮王自料大都尚可坚守数月,将送信的明军脊杖二十打出城去。徐达见招降无望,便于次日向大都的齐化门发起了攻击。

宽宽的护城河,首先是攻城的最大屏障。明军人众,徐达下令,每人背一袋沙土,倾入护城河中,两个时辰之后,护城河即被填满。明军呼叫着扑向城墙,竖起几百架云梯,争先恐后向城上爬去。

元军早无斗志,不待明军接近城头,即已弃城而逃。淮王与庆同都在城头督战,但二人管不了偌大的战线。眼前的兵士死战,远处的自己逃生。明军源源攻上城头,常遇春跳上来挺枪刺向淮王,只听噗的一声响,淮王被扎个透心凉。而那边汤和手起刀落,庆同的人头也已滚落在地。主帅一死,士卒们顿作鸟兽散,大都转眼之间落于明军之手。

徐达率先进人宫中,俘获大元王子六人,还缴获了玉玺、金印、图籍、宝物无数。徐达下令将宫女赶入大殿中集中看管,并将所有府库加封,又部署对大都的防御,以免元军残余反扑。安排好一切,具表派快马去南京向洪武帝报捷。

至此,统治中国九十九年的元帝国,宣告寿终正寝。一代新的大明王朝,在放牛郎出身的朱元璋手中,于中华大地上崛起。

封侯颁铁券公元170年(明洪武三年),农历十一月十一日,阳光明媚,和风轻吹,南京城像是一个小阳春的天气。奉天殿显得格外肃穆庄严,文武大臣恭列在两厢。朱元璋在皇子与众亲王的陪伴下,兴致盎然地登上金殿。他满面春风面南端坐。在场者齐刷刷跪倒,同声髙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元障微微欠欠上身:“众卿平身。”

“谢万岁。”

朱元璋用亲切的目光环视全场,朗朗说道:“众位爱卿,我大明立朝业巳三年,眼下全国基本平定,朕要仿效先古帝王的礼典,对功臣进行封赏。朕与各位出生人死,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俱皆立下了数不清的汗马功劳。每个人身上有几处刀枪之伤,朕都一清二楚。故今日的封赏,是朕经过深思熟虑的。文官之功,首推李善长,他好比朕之萧何,供给军队粮草,留守根据地,朕甫一起兵,即与朕形影不离,虽未直接上阵冲杀,然功劳当属第一,故朕封他韩国公、中书左丞相、银青荣禄大夫,岁禄四千石,众卿可有不服者?”

文武群臣谁敢说皇上有错,同声唱和:“万岁英明,臣等折服。”

李善长感激涕零:“臣叩谢天恩。”

“莫急。”朱元璋和颜悦色,“还有一件重要的东西,这关系到功臣的生死,至为重要。”

群臣无不注目而视,看看皇上有何新鲜物件。少时,太监已将一部铁券递给朱元璋。这部铁册书本大小,半寸薄厚,类似瓦片。上面篆刻着功臣的姓名、功劳以及免死的次数。除谋逆不赦外,其他罪过本人可免死两次,其子可免死一次。分为七等,王一等,公二等,侯三等,伯四等,其子孙世世代代承袭。

朱元璋笑容满面:“李大人,接过这铁券吧。当年宋朝皇帝曾颁发过丹书铁券,可他是名不副实,不起作用。朕这铁券可是实打实,交你一册,朕内府留一册为质,日后如犯死罪可免。”

李善长极为虔诚地接过,顶在头上:“万岁隆恩,天高地厚,微臣即肝脑涂地,也不能报圣恩于万一。”

“李爱卿请起。”朱元璋的目光,又停留在徐达身上,“若论满朝武将,功劳当属徐达第一。”

徐达赶紧跪倒:“臣不敢当。”

“徐爱卿的丰功伟绩,朕不细说想来也是尽人皆知,朕封徐达魏国公,领右丞相,岁禄三千石,授免死铁券。”

“臣谢主隆恩。”徐达将铁券顶在冠上。

“朕再封李文忠为曹国公,邓愈为卫国公,冯胜为宋国公。”朱元捧停顿一下,“勇冠三军屡立奇功的常遇春已然仙去,但他的功劳不能埋没,朕加封他的儿子常茂为郑国公,众卿以为如何“万岁圣明!”

朱元璋把目光停留在汤和身上,意味深长地叫了一声:“汤将军,朕的同村老乡少时一同玩耍的伙伴。”

“万岁,过去之事不提也罢。”

“过去的事更不能忘。”

“难得圣上有情有义。”汤和想,这第七个国公应该是他了,若论功劳,他虽不及徐达、常遇春,但比起邓愈、李文忠是毫不逊色。

朱元璋的话,令汤和大吃一惊:“汤和,你可知罪?”

汤和一下子如坠五里雾中,这大封功臣的日子,皇上怎么说起这话:“万岁,臣愚钝不知。”

“朕说过去的事不能忘,怎么你就真的忘了。”朱元璋脸色严肃起来,“你不是声称,你镇守常州就像坐在屋脊顶上,想往左边倒就往左边倒,想往右边倒就往右边倒,谁能把你怎样?你可说过此话,朕可是凭空编造?”

汤和一下子蒙了,那是因为时值端午佳节,汤和要求朱元璋准许他的部队解除禁酒令,过节了让全军开怀畅饮一场。可朱元捧认为战事在即,说不定敌军会来进攻,不许全军饮酒,而特许他一人饮酒一斤。汤和认为是朱元璋不给面子,心中闷闷不乐,自己喝了三斤,直喝得酩酊大醉。在酒醉后才说出这番话来。事后他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很怕朱元璋治罪,因而勇猛作战,攻占无锡、江阴,朱元璋对他进行了嘉奖。他以为这事早已过去,没想到事过许多年,今日在大封功臣时旧事重提,他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回答。

朱元璋厉声追问:“朕在问你,可说过此话?”

汤和嗫嚅地:“臣,是曾讲过。”

“那么朕来问你,是向左边倒,还是向右边倒。”

“臣,那是酒后失言。”汤和赶紧叩头,“臣罪该万死。”“你确实当死。”朱元璋声色俱厉,“对待违犯禁酒令之人,朕是如何对付的你该有所耳闻。”

“其实,喝点酒并不影响打胜仗。”汤和说出了他的心里话。“大胆汤和,你至今仍不悔悟,还在坚持错误,难道就真的不怕死吗?”朱元璋怒了,“想一想胡大海之子胡三舍的下场。”这句话可把汤和吓得失魂落魄,在场的文武大臣都认为汤和的命保不住了。因为这件事人们的印象太深刻了,体现了朱元璋治军是何等严厉^那是大将胡大海领兵围攻绍兴时,他的儿子胡三舍正在攻打金华。朱元璋刚刚在军中下达了禁酒令,而胡三舍等三人却在阵前违禁饮酒。三人被押解到朱元璋面前,朱元璋毫不犹豫下令斩首。身旁的都事王恺劝他,胡大海统领重兵正在绍兴前线作战,杀他的儿子须防生变。可朱元璋却说:“宁可胡大海反了,也不能坏我的号令。”可是他再三下令,却谁也不肯执行,都担心激出变故。朱元璋见状急了,抽出刀来,亲手将这三人逐一杀死。这件事震动了全军,以后再无人敢犯酒禁。

今日朱元璋提起这个话头,不禁让人们对汤和的性命担忧。汤和当然不甘丧命,他低声但却理直气壮地辩解:“臣并未违犯禁酒令,是万岁特许的。”

“朕许你不假,但许你喝一斤,你却喝了三斤,直喝得烂醉如泥。”朱元璋怒问,“难道这不是抗旨吗?”

“臣有罪,万岁治罪臣死而无怨。”汤和又辩解道,“臣那番无状之言,乃臣酒后失性,乞请万岁饶恕。”

“朕若是怪罪你,还能活到今天。”朱元璋的口气缓和了,“朕念及乡情,看在你有功的份儿上,也不相信你会背朕反叛,故而才留下你的性命。”

“臣谢万岁不杀之恩。”

“朕不封你国公可有怨恨?”

“臣不敢讨封,万岁不杀已是皇恩浩荡。”

“朕向来赏罚分明,不封你为公,还要封你为侯。”朱元淳郑重宣布,“汤和功勋卓著,因其嗜酒好杀不由法度,封其为中山侯。并有金书铁券,本人免死一次,岁禄两千石。”

汤和连连叩头:“臣谢万岁隆恩。”

“汤和之例,说明朕对群臣功过在心。再如廖永忠,其功不在汤和之下。鄱阳大战时,奋勇忘躯,与敌舟相拒,乃朕亲眼所见。然其使属下儒士窥朕意向,以邀封爵,乃投机钻营者,朕不予封公,只予封侯。赵庸亦有大功,然私蓄奴婢,废坏国法。郭兴者建有殊勋,但其不奉将令,不守军纪。此二人均不得封公,当为日后诸臣所戒。”

“万岁圣明,臣等谨记。”众文武明白,这次的封赏是由皇上一人一手所定,而皇上是把多少年的功过皆烂熟于心。作为臣子,必须时刻留心,不能稍有放纵和违规。

接着,朱元璋宣布了封侯的名单。除汤和外,他们是:延安侯唐胜宗,吉安侯陆仲亨,江夏侯周德兴,淮安侯毕云龙,济宁侯顾时,长兴侯耿炳文,临江侯陈德,巩昌侯郭兴,六安侯王志,荥阳侯郑遇春,平凉侯费聚,江陵侯吴良,靖海侯吴袖,南雄侯赵庸,德庆侯廖永忠,南安侯俞通海,广德侯华高,营阳侯杨景,蕲春侯康铎,永嘉侯朱亮祖,颍川侯傅友德,豫章侯胡美,东平侯韩政,宜春侯黄彬,宜宁侯曹永臣,汝南侯梅思祖,河南侯陆聚。

名单念罢,所有人都感到明显遗漏了一个人。这是无论如何都该封侯的人,甚至可以封公,那就是太史令刘基。他对于朱元捧,好比是汉之张良,其功无人可比,堪称朱元璋的膀臂。大家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虽未明言,但都明白彼此的含意和心情。

朱元障开口了:“众卿,看尔等诧异的神情,朕已明白是有人当封未封。你们想到的是刘基。”

文武百官齐声:“万岁圣明。”

“刘基刘先生,为了大明殚精竭虑,功高盖世,朕怎能忘记呢。但朕已深知刘先生的心,他是不愿做高官的,朕即使不加封,他也决不会怪罪。但朕又不愿让他离去,还要他享受国家的俸禄。故而,朕封他为诚意伯,岁禄二百四十石,亦颁给金书铁券。”

刘基跪倒叩头:“臣谢主隆恩。”

朱元障故意问道:“刘爱卿,你未能封公侯,该不会对朕心存怨恨吧?”

“万岁对臣有知遇之恩,臣得以常侍万岁左右,即为天大的福分。得以封伯,此生足矣。”

“朕自信对先生知之甚明,看来并非虚妄。”朱元璋问,“朕之加封,可还有不平之处。”

“万岁,臣有一事奏闻。”李善长出班。

“李大人有话只管奏来。”

“万岁大封功臣,还有一人多年来勤劳王事,兢兢业业,累积有功,亦当加封官职。”

朱元障颇感兴趣地问:“噢,是哪位臣子?可不要埋没了有功之人。”

“太常寺卿胡惟庸”

“朕想起来了。”朱元璋和颜悦色,“胡大人是早年即跟随朕的淮西同乡,为人精明干练,确是难得的人才。李大人,意欲擢升他何职?”

“臣意可令他出任参知政事。”

朱元库想了想,扭头征询刘基的意见:“刘先生看人最为精准,依你看韩国公意见如何?”

刘基如若反对,便是开罪了两个人,但他又不是顺情说好话的人,便斟酌着言道:“万岁,臣对胡大人所知甚少,不便置评。而韩国公乃当朝宰辅,自有识人之见,想来所荐不差。只是日后万岁用人,或国公荐人,还当以才德为是,莫要论及同乡与否。”

“刘先生之言切中要害,完全是以国家为念。朕与韩国公俱应引以为戒,要任人唯贤。”

“臣记下了。”李善长赶紧应声。

“那就升胡惟庸参知政事一职。”

胡惟庸出班跪倒:“臣叩谢万岁,万万岁!”

朝散了,应该得到封赏的如愿以偿,自然也有不满和失望的人。今天最为风光得意的当属李善长。他回到府中,妻子儿女围在身前身后,大家免不了议论一番。

他的儿子李祺掩饰不住喜悦之情:“父亲,这一下我们李家可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李善长瞪他一眼:“切莫得意忘形,须知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伴君如伴虎,福祸本无常。”

“父亲,您这是过于小心了。”李祺完全不以为然,“想想在朝堂上,刘基与父亲同为谋臣,您封公他只封伯,差了整整两等。再说岁禄,您是四千石,他才二百四十石,这真是天壤之别。”

李善长总是小心谨慎:“皇上对刘基的态度,让为父也参详不透。如你所说,这样对待刘基,实属是过于压低了。”

“父亲无须多虑,皇上就是器重您,而明显是要疏远他。”李祺是兴奋难抑,“今后我们李家自然是风光无限,就连儿都有一次免死,我们还有什么不能称心如意的。”

“不可造次胡来,”李善长警告儿子,“免死不免死,还不是皇上一句话,对那个铁牌不要太认真。”

管家进来禀报:“相爷,胡惟庸大人前来拜访。”

李善长今天提拔他升了官,料到胡惟庸会来致谢,便传话说:“让他客厅等候,我这就去相见。”

客厅内,胡惟庸倒背着手在房中打转,看到墙上李善长的一幅字,这是工整的楷书,录的是一首七言诗一马渡沙头苜蓿香,片云片雨过潇湘。

东风吹醒英雄梦,不是咸阳是洛阳。

胡惟庸立刻明白了,这是朱元璋的诗。李善长特意把皇上的诗抄录在墙,其用心可想而知。这个人真是老奸巨猾,时时处处想方设法向皇上讨好,自己还真得学着点。

李善长缓步进入:“胡大人,让你久等了,很是对不起,老夫是更衣来见,方显对客人的尊重。”

“相爷如此说,惟庸实不敢当。”胡惟庸深深一躬,几乎到地,“胡某能有今日,全赖相爷提携,因而特来致谢。”

“老夫不过是说几句话而已,不算什么。还是你在万岁心目中早有良好的印象。”

“不然,今日若非相爷举荐,惟庸如何能做上参知政事。”胡惟庸将桌上的锦袋打开,露出里面黄澄澄亮闪闪的金元宝,“相爷,这是三百两黄金,实在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这如何使得,如此厚礼,如若收下,老夫不就是受贿吗?”李善长将金袋推回去。

“相爷,这是下官的一片心,是给您买些人参之类的补品保养身体的。”胡惟庸再将金袋推到李善长面前,“您年事已高,辅佐皇上,日理万机,确需保重身体,这大明朝不能没有您哪。”

“胡大人说得也是,这每天的事物委实太多了,令我应接不暇。”李善长没有再将金袋推回,“不过这下好了,有你在我身边,帮助处理一些琐事,老夫就轻闲多了。”

“下官情愿效劳。”胡惟庸极其虔诚地,“惟庸初任新职,一切还望相爷多加教诲。”

“这倒也是,”李善长看看他,“你可知晓老夫举荐你的良苦用心。”

“务请相爷明教。”

“你我同为淮西人,我们要抱成一团,对付以刘基为首的那伙浙东人,决不能让他们在朝中得势。”

“这,刘基不是已经败在了相爷手下,您是韩国公,他不过是个诚意伯,已经不足相提并论。”

“不然,刘基此人万万不可小视。”李善长告诫,“这人是相当难缠的,一旦有权在手,就会令我们难堪。”

“刘基竟如此目中无有相爷,敢一意孤行。”

“老夫为你讲一事例,你便可知他的为人。”李善长说起来依然气愤难抑。

徐达攻占河南后,朱元璋大喜,亲自前往汴梁部署北征灭元。他离开应天时,诏令李善长、刘基二人监国。中书省都事李彬是李善长的侄子,因为叔父大权在握,李彬行事便肆无忌惮。盐商沈万五家有一吴道子的名画,李彬意欲低价买来孝敬李善长,但沈万五财大气粗,便万金也不肯相让。李彬便用权势诬良为盗,将沈万五下狱,在其家中抄走了名画。其家人告到应天府衙,案情报到刘基处,他坚持秉公断案。李善长为救侄儿,亲身前往刘基家求情,但刘基坚持禀报朱元璋。这种诬良为盗的恶行,朱元璋大为恼怒,下令将李彬问斩。为此,李善长心中对刘基记下一个大大的死结。

听罢李善长的讲述,胡惟庸咬牙切齿地发誓:“这种不识抬举的人,下官早晚会寻到他的罪状,为相爷出这口恶气。”

“只要你与我同心,凡事同我一致,老夫就不枉提拔你一场。”李善长对胡惟庸还不完全放心。

走出相府大门,胡惟庸的心里就急速盘算起来。自己虽说靠上了李善长这棵大树,但也不能指望他一人。万一这棵树倒了,自己不也就跟着倒霉。看皇上对刘基的态度,和刘基的为人,此人还是得罪不得。何不同他套套近乎,以免他在皇上面前说自己的坏话。打定主意,便拐到了刘基府邸,通报之后,进府拜见。

刘基将胡惟庸让到客厅,上茶后询问:“胡大人,你我素无来往,今日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见教?”

“特来登门致谢。”

“这就怪了,下官与胡大人无任何好处,这,谢,字又从何提起呢?”

“在金殿上,刘大人回答万岁的问话,有利于下官,胡某方能得以升任新职。理当致谢。”

“此说实不敢当,”刘基解释说,“那是下官对胡大人没有了解,不敢轻言否认,而又相信韩国公之故。胡大人何言,谢,字?”

“谢也非口头而已,”胡惟庸将一锦盒置于案头,“刘大人,这是夜明珠一颗,聊表寸心,务请笑纳。”

“不可,”刘基一口回绝,“下官从不收受礼物,更何况贵如夜明宝珠,还请收回。”

“下官的心意刘大人还望领受,今后同朝为官,少不得还要相互关照,彼此交个朋友。”

“胡大人若说此话,恕刘基直言。为官之道讲的是忠心报国勤政为民,最要不得的便是拉帮结伙。”刘基倒是正直,“胡大人若不收回此珠,休怪我明日上朝时交与万岁。”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胡惟庸也只得悻悻地收起宝珠:“刘大人清廉,令胡某钦佩,此后遇到胡某有事,还请大人多多夫口0

“哼,”刘基冷笑一声,“还真不知胡大人是投机钻营之人,早知如此,万岁问起我就该反对你升职。”

“这,大人取笑了。”胡惟庸显得有些尴尬。

“我这说的是真话,岂有取笑之意。”刘基进一步阐明,“日后万岁如再问起关于你的品行,我会如实向万岁禀明,你是怎样的一个人。”

胡惟庸讪笑一下:“刘大人还是会口下留情的,毕竟我来贵府登门致谢。”

“你这种人我是不欢迎的,请你即刻离开我的家。”刘基下达了逐客令。

“刘大人,真就这样不留情面。”胡惟庸还意欲挽回,“下官是从内心里敬佩大人的。”

“好了,休再多言,”刘基站起身,“送客。”

胡惟庸只得告辞:“刘大人的批评使胡某茅塞顿开,我当铭记在心,洗心革面,去掉身上的坏毛病。”

“但愿你能做个正直的人。”刘基到客厅门前止步。

胡惟庸表现谦恭地出了刘基府门之后,心中恨得咬碎钢牙。他回头对刘府大门唾了一口,心里暗暗发誓,刘基你不用假正经,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他步出巷口,看到路边恰是徐达的府邸,心中又动了一个念头。心想这徐达也封了国公,还兼右丞相,是武将中的首领,与李善长同为皇上的左膀右臂。这个人不能不交,若能取得他徐达的好感,自己在朝中定可飞黄腾达。他打定主意,立刻登上了徐府的台阶。到了门前,他躬身一揖:“门上,烦请通报相爷,下官胡惟庸特来拜望。”

守门人福寿不敢怠慢,到正厅里禀报徐达请他示下。徐达看了看面前的福寿说道:“这个人是李善长新近举荐的,我不想� ��他交往,你且去应付一下,就说我偶感风寒,不便见客。”

福寿回到大门,与之见礼之后言道:“胡大人,真是不巧,相爷身染小恙,不能见客。”

胡惟庸想了想:“相爷不能见客,可否请大管家借一步说话。”

“小人只是个看门的,可不是管家。”福寿不知对方是何用意,便应承了:“就依胡大人。”

“有道是宰相家人七品官,大管家何需过谦。”二人到了墙角无人处,胡惟庸怀里掏出夜明珠:“这颗宝珠是下官对相爷的一片心意,烦请转交徐大人。”

福寿推辞道:“这可使不得,相爷从不收受礼品,小人本是个奴才,断然不敢自行做主。”

胡惟庸强行塞到福寿手中:“你无论如何也要代下官表达对相爷的敬重,万望辛苦。”他又取出一锭银子。

福寿略加思忖:“胡大人如此真诚,待小人即去禀告相爷,看相爷是否收留,小人去去就来。”

徐达正在书房读书,听了福寿的报告,沉吟片时:“福寿,看来此人是个钻营大家,越是这样的小人越不能得罪,需严加防范。你对他就说本相从不收礼,胡大人的心意领下,日后如用着本相,自会出言出力。倘若他将宝珠与你,你就略作推辞后收下,以使他不对我等生恨。”

福寿很快回到墙角处:“胡大人,相爷不肯破例,但相爷说了,心意已领,日后如有要相爷说话之处,定会美言尽力。”

胡惟庸深深一躬:“多谢管家玉成。”

“这个就完璧归赵吧。”福寿递还宝珠。

“岂有送人礼物再收回之理?”胡惟庸大度地说,“那就送与大管家吧。”

福寿做出感激的样子:“多谢胡大人厚赠,以后用着小人时,定当赴汤蹈火两肋插刀。”

“言重了。”胡惟庸心满意足地离去。

散朝后,朱元璋信步走到充妃的寝宫。自从在寺庙艳遇,朱元璋对这个胡妃一向是宠爱有加。只是因他嫔妃众多,已有月余未与充妃见面了。以往都是夜间掌灯后,皇上决定去何处过夜,由执事太监通报该处宫院,该宫的妃子才沐浴梳洗迎接圣驾。没想到今日朱元璋一反常态,竟在太阳尚未落山之际,自己步行到了充妃的吉庆宫。

当值太监看见皇上走来,大吃一惊,转身向宫内便跑。

朱元璋呼唤一声:“站住,哪里去?”

太监脸上是哭笑不得的表情:“奴才我,去给娘娘报个信,也好让娘娘整妆出门接驾。”

“不必了。”朱元璋吩咐,“你还在门前当值吧,朕自己人内便了。”

“这,娘娘毫无准备,”太监还想移步,“若是懒散随意,在万岁面前失礼,那该如何是好?”

“不妨,朕不怪罪她就是。”朱元璋径直进人院中,向宫门走去。

太监打个沉,还是招呼了一声:“万岁驾到,娘娘接驾啊!”

朱元璋已到门前,就听房内有嬉笑之声。太监这一喊,嬉笑声戛然而止,朱元璋便有些生疑。急步走入房中,只见充妃和一宫女在内,二人俱有些手足无措。惊愕少许,二人跪倒接驾:“万岁万万岁!”

“平身。”朱元璋表情严肃。

宫女起身后慌慌张张退出,朱元璋扫了一眼,觉得这宫女身材有些臃肿。充妃有意讨好,挨近朱元璋:“难得皇上想着妾妃。”

朱元璋还没有顺过气来:“身为皇妃,同何人髙声嬉笑,岂不有失仪德,成何体统。”

“万岁,妾妃闲来无事,就是同宫女说笑,她讲了一个惹人忍俊不禁的笑话,故而有些放纵,万岁宽谅。”

“以后不可,主人奴才的身份不可混淆。”朱元璋口气和缓了,也把充妃揽入了怀中。

充妃暗暗松了一口气,也主动送上了樱唇。朱元璋紧紧抱住充妃婀娜的腰肢,放情地亲热起来……

成坛的绍兴花雕已去了泥封,黄酒的香气在厅中弥漫,桌上的冷荤热菜业已摆满,整尾的长江鋳鱼更显得宴席档次之髙。

御史台中丞杨宪抱起酒坛子,把桌上的酒碗逐一斟满,之后将在座的检校凌说、高见贤、夏煜轮,还有监察御史韩宜都巡视一遍,表情严峻语气庄重地说:“四位大人,我等今日喝的是结义之酒。酒后我们便要义结金兰,也就是坐在了一条船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而这福祸是难以预料的,弄不好也许会身败名裂,严重时也可能祸及家小。先要把坏事想在前面,哪一位若是反悔还来得及,现在抽身离席也不迟。”

韩宜率先将酒碗端起:“杨大人,也太小看我们了,谁也不是三岁孩童,为了大明江山永固,是福是祸,我们都认了。”

凌说等三人也举碗站起:“与杨大人同舟共济,生死与共,便刀山火海,也此心不变。”

五个酒碗相撞,五人同干。众人落座,还是杨宪先行开言:“各位大人,想我等浙东同乡有一最得力的同事刘基,然他不肯加入我们的行列,使我们倒李的计划大打折扣。”

韩宜接话:“刘大人虽然不肯入盟,但他内心还是支持我们的,万岁面前,还是会为我们说话的。”

凌说提议:“从现在起,我们就开始行动,用我们的坐牢或者砍头,来唤醒当今万岁。”

高见贤表态:“让我来充当这出头鸟,我来开这第一炮。”“不,”韩宜抢话道,“我是监察御史,是我职责范围之内,还是我来打头阵合适。”

夏煜轮插话:“万岁曾经透露,有意用杨大人为相,只要我们扳倒李善长和胡惟庸,杨宪大人如愿以偿,那么我们大家就都有个好前程了。”

“杨某若能得居相位,定然不会忘记各位大人的鼎力相助,也一定会给各位谋一个好官职。”杨宪已然在许愿。

五个人说得情绪激昂,无不摩拳擦掌,发誓要将李胡集团拉下马。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善长年事渐髙,在他的举荐下,胡惟庸又晋升了右丞,成为了右丞相汪广洋的助手。第二年正月,李善长因病致仕,徐达又以大将军身份去往北边驻防。汪广洋则因在任上没有建树,被贬去广东任行省参政,朱元璋在李善长的提议下,迁升胡惟庸为右丞相,李善长仍然兼领左丞相。这样一来,淮西的李胡集团就完全把持了朝纲。胡惟庸也开始放开手脚任用亲信,网罗同党,收受贿赂,为所欲为。

时值八月中秋,朱元璋在宫中大宴群臣,众人开怀畅饮,宴席上气氛极佳。李善长为人低调,言语不多也不张扬。而胡惟庸则不然,显得特别活跃。他的两名亲信御史大夫陈宁和御史中丞涂节,更是吆五喝六,轮番敬酒,旁若无人。监察御史韩宜实在看不下去了,想起同杨宪的约定,却总也没有合适的机会,而今也顾不得许多了,离席起身奏道:“万岁,臣有本章奏闻。”

朱元璋正在兴致大好之际,倒是和颜悦色相问:“有何急事大事,非要在这中秋宴会上启奏。”

“万岁,此事关系到国家兴亡。”

“喚,这等重大,卿且讲来。”

“万岁,请治胡惟庸、陈宁、涂节结党营私之罪。”韩宜没有将李善长牵连在内,因为此时李善长的儿子已迎娶了临安公主,李善长和皇上是儿女亲家了,轻易是扳不倒的。

胡惟庸等三人全都如惊雷在头顶炸响,一时间无不呆呆无言。在座的文武大臣也都大吃一惊,万万想不到在这喜庆的节日里,韩宜奏出这样弹劾当朝丞相的本章,简直是不可思议。

朱元璋的脸色阴沉起来,许久没有开言,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奏本的人和被弹劾的人,吉凶祸福如何,实在难以预料。

弄权害忠良细碎的雨丝无声地飘落下来。大殿内的宴会处于停顿状态,静得可以听见人们的呼吸声。韩宜似乎无所畏惧地昂然而立,他的目光斜视着微微发抖的胡惟庸三人。

人们屏住呼吸,在等待着一场风暴的到来。

朱元璋终于开口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根本没有询问韩宜,弹劾胡惟庸三人结党营私有何凭证,而是张口便加斥责:“大胆韩宜,竟敢诽镑当朝宰相,分明是存心不良,另有所谋。如此御史,无事生非,令朝堂不宁。要尔何用?锦衣卫,与朕拿下。”

锦衣卫随时侍立在旁,听到旨意,哪管三七二十一,上前扭住韩宜,推起他便走。韩宜竭力挣扎:“万岁,臣不服,为何不问青红皂白,陛下是有偏心。胡惟庸结党尽人皆知,他依仗韩国公李善长做后台,在朝中为所欲为卖官鬻爵,对万岁的朝纲已是大威胁。万岁,不可不防啊!”

看来,韩宜已是无所顾忌,连李善长也咬上了。但朱元璋似乎不为所动,而是将手一挥,不耐烦地催促:“快些押走,打人天牢,听候发落。”

杨宪等人思忖再三,没敢站出来求情。

宴席不欢而散,人们无声地退出。刘基瞥了杨宪等人一眼,这是杨宪等人策划的,他心知肚明。不料,皇上开口了:“刘先生,请留步。”

朱元璋对他讲话总是这么客气,使得刘基分外不安:“万岁,叫为臣有何驱使,尽请吩咐。”

“朕有话问你,”待到人们走光,朱元璋开门见山,“刘先生,今日朝堂之上,韩宜弹劾胡惟庸这事,卿是如何看待?”

“万岁,微臣也不明就里。”

“刘基,这可不是你为人的本分。”朱元璋鼓励,“朕留下你,就是想听你说说真话,如何想的,但说无妨。”

“万岁,臣想,韩宜作为御史,不会无的放矢。”刘基的性格使他不会耍滑,“陛下不问究竟,便拿下韩宜,是有些欠妥。”

“韩宜他是不合时宜,朕正在兴头上,他偏偏来扫兴。这人狱被关,也是他自找的。”朱元璋又问,“刘先生,胡惟庸是否有结党之嫌呢?”

“万岁,胡惟庸为人陛下心里清楚,他现在是万岁一人之下,百官万民之上,权力炙手可热,去他门下钻营之人甚多。长此下去,百官只知有胡丞相,而就把万岁忘记了。”

这句话说到了朱元璋的心上,一段时期以来,他已明显感到,相权与皇权矛盾,中书省权力过重,影响到他对朝政的控制。他想了想又说:“刘先生,韩国公年事已髙,朕有意让他颐养天年,他这左丞相的位置,就由你来接替如何?”

刘基何等聪明,朝政了如指掌。他清楚皇上并未真心用他,便真的启用他也干不长,他觉得丞相之位而今是个险位,只怕不要很久李善长和胡惟庸都要与皇上摊牌,自己还是不要蹚这浑水。他笑了笑:“万岁,臣做太史令已是小材大用,焉敢再望高枝。”

“刘先生不为名利官爵所动,诚正人君子。”朱元璋又问,“胡惟庸、李善长辈把持朝纲,朕早晚废之,只是这为相之人当德才俱为上乘,你觉得杨宪这个人可是相才。”

“杨宪才气高于胡、李二人,如若为相也强过二人,”刘基明白皇上早有此心,“不过杨大人肚量尚嫌狭窄,常言道宰相肚里能撑船,他还算不得最佳人选。”

朱元璋禁不住说:“先生,杨宪与你俱为浙东人,你理当为他美言才是。,,

“万岁问臣是为相之人,并未要臣举荐同乡。”刘基直言,“臣曾要万岁不要只用淮西人,等同此理。”

“好,”朱元璋发自内心地赞许,“朕有先生在朝,如唐之有魏徵。诤臣难得,先生不可离朝。”

“臣为万岁出力自当尽心。”刘基退下了。他边走边想,这个皇帝虽说是放牛娃、和尚出身,但确有过人之处,难怪能削平群雄位登大宝。可是这城府之深权欲之重,也是大臣们的隐患。但愿自己能够躲过劫难,不要对皇上构成威胁。

朱元璋和刘基的谈话,只是二人之间进行,但这风声还是传了出去。胡惟庸重金收买了皇上身边的亲随太监,一点点风声都能及时报他知道。

获悉皇上要用杨宪为相,胡惟庸急忙来找李善长:“相爷,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要想办法阻止杨宪拜相啊。”

“万岁如若执意要任杨宪,我们也无可奈何。”李善长的口气似乎平静,其实他内心也在为自己的前途担心。

“相爷,你可不能这样掉以轻心,”胡惟庸着急了,“杨宪得志,浙东集团掌权,我们都得完蛋。”

“那又能如何,我们也没有杨宪犯罪的把柄。”

“这罪证吗可以给他安一个。”胡惟庸附在李善长耳边,嘁嘁喳喳讲说了一番,“管叫他有口难言。”

“这,要是出了破绽,就是偷鸡不着反蚀一把米。”李善长有些心里没底,“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要出拳就得下死手,打蛇不死反为蛇咬,这事我决不干。”胡惟庸狠狠地,“这一招,定要他们的性命。”

“那你就做吧。”李善长有点被人牵着鼻子走的味道。

“相爷,届时你可要助一臂之力。”

“话我可以说,万岁的态度我不好把握,”李善长语意凄凉,“此事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几天之后,御史中丞涂节在李善长的安排下进宫面圣。朱元璋心存疑虑:“涂大人,你声称有要事奏闻,讲吧。”

“万岁,近日可有头痛的感觉?”

朱元璋很是纳闷:“涂大人这是何意,朕这几天有时头晕,还伴有干呕,只是不太明显。”

“这就对了。”涂节煞有介事地说,“万岁,龙体这是被人巫蠢了。”

“巫蠢?”朱元璋捉摸不透,“此话怎讲?”

“万岁,就是有人在暗中给您做了手脚,用巫术咒您。”涂节伤感地说,“想不到这人如此阴险。”

“你说是何人?”

“杨宪。”

朱元璋审视地望着涂节:“杨宪如要加害朕,也是在暗中偷偷进行,你怎么便知道是他?”

“万岁,是他的一个小厮无意中透露。”

“你且详细讲来。”

“万岁,事情是这样的。”涂节心想,好厉害的皇上,幸亏事先虑事周密,不然还被他问露馅了,“臣的书童春儿,与杨宪的贴身小厮文儿,本是姑表兄弟。二人时常见面,是文儿对春儿提起,杨宪用木头刻个小人,上面扎了无数钢针,说是夜夜三更起来,对着星月咒念皇上速死。”

“哼!”朱元璋不肯相信,“若是杨宪所为,像这等灭门之罪,他怎会让书童得知?”

“万岁,是文儿半夜被尿憋醒,起夜时撞见的。”

“黑夜之间,杨宪便咒朕,也不会高声喧嚷,你说的文儿,便怎知主人是在深夜咒朕。”

“万岁,是杨宪将木人藏于假山石中,文儿白日偷偷取出观看,始知那木人却是万岁?”

“难道木人之上有朕的名字?”

“万岁,那木人他的外形是……”涂节故作害怕,顿住不言了。

朱元璋气急:“说下去。”

“是个和尚。”

尽人皆知,这是朱元璋最为忌讳的。此时他的脸色已是煞白:“涂节,你可是与杨宪有个人恩怨,故意编造谎言。”

“万岁,臣有几个脑袋,敢开这种玩笑。”涂节这才点到问题的实质,“如若不信,万岁何妨派人去杨府搜上一搜。”

朱元璋没有立即表态,他在思考。

一直没有开口的李善长觉得是他说话的时候了:“万岁,此事非同小可,一是事关万岁龙体安康,甚至性命。二是也关乎杨宪大人的清白,理当派人去杨府查个水落石出。”

“去査。”朱元璋还在深思。

“万岁,”李善长明白计划成败到了关键时刻,“御史大夫陈宁,是专管査案的,派他查办此案。”

朱元璋点点头:“是要查清此事,陈宁也无不妥。”

“那么,臣这就传旨。”

“且慢。”朱元璋不是糊涂人,“这种事罪大欺天,若陈宁一人办案,恐杨宪不服,朕再加派一人协同办案。”

李善长心中立刻忐忑起来,他不知皇上要加派何人,如果是个精明的官吏,与胡惟庸又不睦,那么这个计划就有流产的可能。而且戏演砸了,涂节就会下狱,胡惟庸免不了会被涂节供出,自己也免不了要受牵连。这都是他内心中一瞬间的活动,他表面上还是顺从地恭维:“圣上虑事细密,如此也免得有人做手脚,还请万岁选人。”

“着刑部尚书吴云为本案正审官,陈宁为副审官,即时前往杨府搜査,朕在宫中专候结果。”朱元璋的想法是,你陈宁与涂节同衙为官,二人又交厚,朕派吴云官为尚书在陈宁之上,免得你陈宁做假。

李善长听后暗暗叫苦,吴云明显不是他淮西派的人,平素交往也不多。便将这消息让他在宫中的耳目,一个小太监,火速报与胡惟庸得知。

胡惟庸闻报,也觉有些意外,但他不甘计划流产。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了,亲身来到宫院外门等候。吴云、陈宁领旨出宫正要上轿,胡惟庸闪身出现:“吴大人,请借一步说话。”吴云大为诧异:“相爷,在此专候下官吗。”

“正是。”胡惟庸靠近些,“吴大人要去杨府搜査,本相要提醒大人,杨宪的官路已尽,皇上是要除掉他,万勿与圣上相悖。”

“这……”吴云从未见过这样率直的忠告,何况对方又是当朝丞相。他还在发傻时,胡惟庸已快步离去。

杨宪在府中无事读书,忽听圣旨下,感到甚为奇怪。他将吴云、陈宁接进府中,吴云宣布要对他家进行搜査,要找所谓的小木人。杨宪真是啼笑皆非:“吴大人,这简直是莫名其妙,我的家中哪有什么木人!”

“杨大人,我也是奉旨行事。”吴云态度还算柔和。

陈宁则不然,他火气十足:“有没有搜查后才能定论,你说没有,万岁为何降旨搜査。满朝文武百官,为何不搜别人家。”“你们只管搜好了。”杨宪心中有底,“我身正不怕影斜。”

“好了,吴大人,我们开始吧。”陈宁二话不说,径直向后园走去。

杨府后园很小,一座假山,也是太湖石堆砌。吴云跟在陈宁身后,边走边问:“陈大人,为何来到后园啊?”

陈宁回答得干脆:“举报人声称,是在假山中看见的小木人,自然要到这假山中寻找。”

吴云注意着陈宁的一举一动,陈宁早巳快步抢先到了假山旁,只见陈宁的右手往左衣袖里一探,随即伸向假山石内,便惊讶地叫了一声:“啊呀!好痛啊,我的手扎了。”

吴云跟过来问:“陈大人,怎么了?”

“吴大人,你伸手摸摸,里面是何物。”陈宁用手向里一指。吴云将手探进去,随手抓出一件东西,阳光之下,是一个五寸多高的小木人,是光头和尚模样,身上刺满了十多根钢针:“这,这真有小木人呀!”

一旁的杨宪惊呆了,旋即声噺力竭地叫起来:“这是怎回事?这不可能,这不是我家的!”

吴云手拿小木人,心中犯起合计。自己眼见得陈宁右手伸进了左手的衣袖,十有八成是陈宁做了手脚。但他想起行前胡惟庸的叮嘱,感到自己不能当面说破,一是说破没有证据,陈宁死不认账,自己也无可奈何。而且那样做,就是得罪了胡惟庸,这个当朝宰相红得发紫,皇上对他言听计从,开罪这个大红人,自己还不是自找苦吃。他打定主意,要顺着陈宁的话说:“杨大人,说不是你的,但是从假山石中取出,这是千真万确的。”

“这是有人栽赃陷害。”杨宪捶胸顿足,“吴大人,你可要为我做主啊,我没有木人呀!”

“有也罢,无也罢,你且到万岁面前分辩去罢。”陈宁阴沉着脸,“杨大人,请吧。”

杨宪被带到朱元璋面前,听了奏报之后,他手拿着小木人,脸都气白了:“杨宪,你好大的胆子!”

“万岁,这不是微臣家的,是有人加害微臣,万望万岁明鉴。”杨宪急切地表白,“陛下,臣冤枉啊。”

朱元璋如隼的目光,直盯着吴云:“吴大人,你在搜査杨府时,是如何发现这个小木人的?”

吴云将经过回禀一番:“就是这样,臣亲手从假山石中搜出朱元璋恨恨地:“杨宪,你还有何话说?”

“万岁,这是有人栽赃。”

“会是何人?”

“这,”杨宪目光像锥子一样射向陈宁,“十有八九就是陈宁所为。”

“他为何要加害于你,总得有个理由吧。”

“他与胡惟庸结党营私,想要把持朝纲,就要排挤打压我们浙东的大臣,正如韩宜大人弹劾他们一样。”

“万岁,他这是无稽之谈。”陈宁反驳,“小木人是吴大人当众取出,他是抵赖不掉的。”

“万岁,就是他将小木人放入假山中,然后故意喊吴大人取出,制造这一假象,他实在太狠毒了。”

朱元璋已有八成认定杨宪,但还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传旨下去:“将杨宪收监,听候发落。”

事后,陈宁、涂节、胡惟庸齐聚李善长府中,陈宁以功臣自居:“这下杨宪是玩完了。”

胡惟庸提醒:“只要杨宪还没死,就不能掉以轻心。”

“铁案铸成,他还能如何。”涂节认为已是板上钉钉。

李善长不禁叹息一声:“你们哪,都高兴得太早了,依老夫看来,大家的祸事不远了。”

“相爷,此言何意?”大家异口同声发问。

“难道你没看出。”李善长对陈宁说,“万岁只说听候发落,他没有处死杨宪,说明还在心中存疑。说不定还会让哪个大臣审理这个案子。若一旦指派刘基,就是我等的丧钟。”

“事情会这样严重。”胡惟庸已是头上冒汗。

李善长深人下去:“当今万岁是个精明的圣主,凡是我们想到的问题他都会想到。涂节提到他的小厮春儿和杨宪的书童文儿,皇上都会差人审讯,小孩子哪经过阵势,一经严厉审问,不出漏洞才怪呢。你们哪,就等着戴着镣铐身穿罪衣蹲班房去吧。”

胡惟庸半晌无言,涂节和陈宁也都傻了,一时间束手无策。片刻,胡惟庸问陈宁:“陈大人,那杨宪的书童,可在你的府上?”

“在呀,”陈宁不知用意,“相爷不是说,为防杨家再哄他说出实话,一定将其留在我家吗?”

“好,交你办一件事,”胡惟庸吩咐,“把他们两个弄死,尸首沉到长江,要绑上巨石,不得浮出。”

“这,”陈宁有点为难,“十几岁的孩子,有些难以下手。”“顾不了许多了。”胡惟庸警告,“他们两个不死,我们的命就难保了。心善不得,必须下手。”

陈宁想想也是:“也只好这样了。”

“这就叫无毒不丈夫。”胡惟庸脸上满是杀气。

陈宁问:“若万岁问起,这两个孩子的下落,该如何对答。”胡惟庸冷笑一声:“那自然是杨宪杀人灭口了。”

“好。”李善长表态了。

陈宁回到府中,儿子孟麟上前问候:“父亲,脸色有些不好,是皇上交办的差事办得不顺。”

“并非如此,而是有急事要办。”陈宁吩咐儿子,“将春儿和文儿给我叫来,我有话说。”

“父亲,莫不是要叮嘱他们案情的事。”陈孟麟对两个少年更多怜悯之心,“两个孩子,是天真烂漫的玩耍时代,不要让他们背负过多的恐惧,还他们一片晴朗的天空吧。”

“唤他二人前来就是陈宁知晓儿子的性情,不对他讲真话,“为父叮嘱他们几句,就没有他们的事了。”

“他们就可以解脱了?”

“是的,永远解脱了。”

“当真?”

“孟麟,为父骗你做甚?”

“好。”陈孟麟欢天喜地地去了。

很快,两个孩子被领来。陈宁走下座位:“孟麟,你且去后面厨房,安排一下为父的晚饭。”

“父亲,你要对两个孩子说些什么?”

“这不关你的事,去厨房吧。”

“这。”陈孟麟迟疑着不肯走。

“怎么,为父的话还不好使了,不想做孝子,要行忤逆吗?”陈宁的脸色严峻起来。

“儿不敢。”陈孟麟无奈出了房门。

室内,陈宁走向文儿,二话不说,将双手扼住他的喉咙,用尽力气狠狠掐个不住。文儿喊不出,双腿直蹬。一旁的春儿看着不好,上前来又踢又打又是喊叫:“你干啥,放了文儿,你不要把他弄死。”

门外,不放心的陈孟麟又返回来,听到春儿的喊叫声,他用力猛打门:“父亲,开门。”

房中,文儿业已断气,陈宁罪恶的双手又伸向春儿。小小年纪怎是他的对手,春儿渐次也被陈宁扼死。陈孟麟还在不停地打门。

陈宁气呼呼地将房门打开,陈孟麟一闪身跌进房来,未能收住脚,扑通跌倒在地。陈宁回手关上房门:“你喊什么?也想找死啊。”

陈孟麟看看地上躺着的两个孩子,叫叫这个喊喊那个,二人皆不言语,待他试过鼻息,始知俱已死亡。他站起身:“父亲,是你害死了两个孩子。”

“便是,又能怎样?”

“父亲,你这是丧天良啊。两个活蹦乱跳的孩子,一朵花还没开,转眼死在你的手下,这是要遭报应的。”

“你懂个屁!”陈宁没好气,“我若不要他们的命,他们便会要我的命,为父如若没了命,哪还有你的命?”

“儿我不懂你这番拗口的话,只是觉得你不该这样残忍。”陈孟麟擦去眼泪,“官府如若问起,儿子不会撒谎,便要如实讲出这一切。”

“什么?你要将你亲爹供出去?”、

“儿要实事求是,一是一二是二。”

“好儿子,那你不是要了你亲爹的命吗?”

“是否要你的命,那是官府的事,我只能实话实说。”

“孟麟,你真就认准这个死理了?”

“这是母亲自小教导的,请恕孩儿不能讲假话。”

“好你个逆子,看我不要了你的命。”陈宁胸中怒火升腾,两眼也冒火了,他到墙角抄起了一根木棒。(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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