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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

萧怿和孟清路过天香乐坊时,见人来人往,很是热闹。老板娘张翠花头上戴着几朵鲜艳的绢花,面上浓妆艳抹,正站在门口揽客。因萧怿曾来过几次,自与她认识,便走过去跟她打招呼:“老板娘,生意不错嘛。”

张翠花笑容满面,赶紧迎过来,轻轻拍拍萧怿手臂:“哎呀,这不是萧公子嘛,你可是许久没来了,不妨进去坐坐如何?”要拉萧怿进去。

萧怿知道这种地方还是少来为妙,且今天还带着表弟,觉着不妥,推辞道:“算了,我还有事。”说着欲走。

张翠花是个聪明人,一看便知萧怿是有意推辞,忙拉住他:“公子你急啥,既然来了,进去喝盏茶再走也不迟呀。”她见萧怿犹豫,就道:“公子,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她压低了声音道:“我这里一月前新来了一位姑娘,唤作明珠,年十八,现已为头牌。她呀,貌赛天仙,艺压群芳。你若见了她,定会满意的。”说完,魅惑一笑。

萧怿少年人好奇心强,听张翠花这般说,想那位明珠姑娘名字好听,才貌想必也不会差,不禁有些心动。

张翠花见了他神情,知已说动,更是道:“公子快别犹豫了,瞧瞧有什么打紧?来啊。”拉萧怿进门。

萧怿的确想见见那位明珠姑娘,本想问表弟是否也进去,但想若被舅舅知道了,恐要骂他,就道:“表弟,你自己去玩吧,我就不陪你了。”随张翠花进了天香乐坊。一走进去,就见有数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在陪客聊天,唱歌奏曲,有些喧闹。

张翠花清清嗓子,叫声:“小菊!”

“来了。”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清秀少女匆忙走了过来,问道:“干娘有何吩咐?”

张翠花道:“你带萧公子去见明珠姑娘。”

小菊为难地道:“不巧了,姑娘正在房中沐浴,不能见客。”

张翠花脸一沉,不豫道:“她怎么在这个时候沐浴?”

小菊即道:“我这就跟她说去。”快步离开。

张翠花蹙了蹙画得很精心的新月眉,埋怨道:“这个丫头……”

萧怿怕她会责怪明珠,便道:“没事,我在这等会,你先去忙。”

张翠花歉然一笑:“真是对不住,那我先去忙了。”

“表哥。”萧怿回身一看,见是表弟进来了,感到意外:“表弟你咋进来了?”

孟清神情尴尬,吞吞吐吐地道:“我是不想进来,可还是想进来瞧瞧。”

萧怿笑问:“你该不是也想见识见识那位明珠姑娘?”

孟清被他说中心事,神情更显窘迫,岔开话头道:“你不是来见那位明珠姑娘的,为何还站在这里?”

“刚才有个丫鬟过来说,明珠姑娘在沐浴,暂时不能见客。”

孟清明了:“那我们还……”想问还要不要再等下去,却见萧怿眼望别处道:“三位美女姐姐,别来无恙那。”原来是有三个妆容浓艳,衣饰鲜亮的女子袅袅婷婷走过来。

一个叫香兰的女子嗔他一眼:“什么无恙有恙呀?”伸手在萧怿面颊上轻轻捏了一把,“你这该死的小冤家,怎地现在才来瞧我们,不知道我们红颜寂寞啊?”

一个叫莺莺的女子揽住萧怿手臂嗲怪道:“你好久不来看我们姐妹,还道你早把我们忘到脑后了呢。”

另一个叫秀娟的女子挽住萧怿另一条手臂委屈地道:“萧公子你这些天都在哪里呀,可想死我们了。”

萧怿讶异:“不至于吧?除了我以外,应该还有别的客人陪你们呀。”

香兰娇腻道:“他们哪有你好呀。不是喝醉了酒欺负我们,就是说些不着边的话哄我们,却不能像你一样会讲笑话逗我们开心。”

秀娟抬手模了摸鬓边的珠花:“有的男人很粗鲁,张口就说些脏话,哪有公子这般斯文知礼。”

莺莺向萧怿抛了个媚眼道:“可不是。公子是文人,不仅懂诗书,还通音律,给公子唱歌弹曲是最畅不过的。而给一些不懂音律的粗人弹曲,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萧怿听得心花怒放:“哇,原来我这么好啊!”

三女开始拉扯起萧怿来:“走吧,萧公子,我们给你唱歌弹曲去。”

萧怿挣脱她们的手,赔笑道:“真不好意思,我今天不能陪你们了,还请三位好姐姐见谅。”说着作了一揖。

三女惊诧:“为什么呀?”

香兰悟得较快,问道:“难道公子是有人陪了?”

萧怿有点歉意地道:“今天我是想去见见明珠姑娘,所以就不能陪你们了。”

三女失望。莺莺语带醋意:“原来是她。”

秀娟问道:“那公子你何时才来陪我们?”

萧怿沉吟道:“嗯……改日吧。”

莺莺半娇半嗔道:“那公子改日一定要来,可不许赖哦。”

香兰亦道:“公子你可要说话算数,到时我会为你弹一首新曲子听。”

萧怿连声答应:“一定,一定。”

三女依依不舍地走开。

香兰忽又回头道:“公子一定要来哦。”

萧怿道声:“知道了。”见三女走远,吁了口气,自言自语:“总算把她们打发走了。”

“表哥你真行啊,有三个美貌姑娘都那么喜欢你。”

萧怿微微一惊,才记起表弟还在这里。他尴尬地笑笑道:“你羡慕啦?”

孟清适才见萧怿跟三个美貌女子打情骂俏,直看得面红耳热。此刻闻言,忙道:“不是的表哥。”他动动嘴唇,似想说话,却又忍住。

萧怿察觉,问道:“你想说什么?”

孟清搔搔头,道:“我不明白你为何要来这里。”

“原来你是想问这个。”他稍稍思忖,道:“其实是因为宫中沉闷,不管是黄门还是宫女,见了我都是唯唯喏喏的,没有个可以谈心的人,难免寂寞无聊,就只好来这里找几个姑娘聊天听曲,解解闷。”他有点不安道:“表弟,你不会怪我吧?”

孟清一时说不来,还是道:“表哥既然事出有因,我哪会怪你?”他皱了皱眉头,“只是逛乐坊毕竟不是件光彩的事,我劝表哥以后还是少来这里为妙,免得……”

“萧公子让你久等了。”小菊过来抱歉地对萧怿说道。

萧怿不以为然地一笑:“没关系。”

小菊客气地道:“明珠姑娘已沐浴完,请萧公子过去。”

萧怿应了,招呼孟清一起去。

小菊不知萧怿还带着一人,歉然道:“真不好意思,我不知他和公子是一起的。”向孟清道:“敢问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不待孟清回答,萧怿已接口道:“他姓孟,是我表弟。”

小菊看看萧怿,又看看孟清,似在拿他俩作比较。她笑一笑道:“原来你们是表兄弟。”道一声:“二位公子请随我来。”引着他们来到二楼一间屋子前。小菊轻轻推开门,轻唤一声:“姑娘,萧公子和孟公子来了。”

萧怿见芙蓉锦榻前,一个身着桃红锦缎衣裙的姑娘背对他们而立。虽看不到她容貌如何,但她一头如瀑布般的秀发垂在腰际,身姿婀娜,也可猜出她是个美人。那姑娘经小菊一唤,慢慢转过身来。一双美目在萧怿脸上转了两转,又向孟清瞧了一眼,妩媚一笑,道:“二位公子请坐。”声音柔和甜美。萧怿和孟清道谢坐下。明珠又道:“小菊,你先出去吧。”

萧怿见这位姑娘肤白如雪,姿容妍丽;秋波流转,顾盼多情,果然是位妩媚动人的绝色佳人。比之自己所见女子,有过之而无不足。可能是她刚沐浴过的缘故,自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花香味儿,心神不禁为之一荡,赞道:“明珠姑娘果真人如其名,美得很那。”

一层红晕泛上明珠雪白的面颊,更增了几分颜色,轻浅笑道:“公子谬赞了。”她抬起纤纤玉手,提起一把精巧的茶壶斟了三盏茶,顿时一股清香之气从茶盏中飘出。她将其中两盏茶递到萧怿和孟清面前,歉声道:“小女子匆忙间未曾备酒,只能以茶待客了,还请二位公子见谅。”

萧怿柔和一笑,道:“其实我不喜欢喝酒的,以茶代酒最好。”

孟清拿起茶盏喝了一口,道:“我也喜欢喝茶,不喜欢喝酒。”

明珠打量着他俩,问道:“不知二位公子是何关系?朋友?”

孟清在刚进门时,看了一眼明珠明艳绝伦的绝世娇容,一颗心就扑扑乱跳了,待听明珠询问,竟不知如何作答。

萧怿见他答不上来,就替他说道:“他是我表弟,也算是我的朋友。”

明珠笑容妍丽:“原来你们是表兄弟,怪不得都一表人才。”

孟清听她夸赞自己,心里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嘴上却谦道:“我哪比得上我表哥呀。”

明珠见萧怿俊秀儒雅,神情潇洒。孟清却相貌平平,神态忸怩,哪及得上萧怿万一?只不过说句客套话罢了。她对萧怿情愫暗生,问道:“二位公子可是出身书香门第?”

萧怿当然不能否认,含笑点点头,道:“听姑娘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不知是从何处来?”见明珠改了脸色,就道:“姑娘如不便讲就算了,我绝不勉强。”

明珠神情忧伤地道:“跟二位公子说了也无妨。”于是她大概讲了一下自己的不幸遭遇。

萧怿听后,觉明珠经历曲折,数遭不幸,很是怜惜,喟叹道:“姑娘真是个可怜人。”

孟清悯恻道:“姑娘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又不幸来到这烟花之地,真是命苦。”

明珠淡然一笑,道:“这已是过去的事,多言无益。”她停一停,“小女子给二位公子弹支曲子如何?”

萧怿正想听听明珠弹的曲子,闻言欢喜道:“好啊。”孟清也说好。

明珠又作欢愉之态,说道:“小女子唱个《隰桑》,给二位公子听可好?”她说这话时,眼睛是看着萧怿的。

孟清不知《隰桑》是个什么歌,想是好的,便点点头道:“好。”

萧怿却知《隰桑》是《诗经》中的一首情诗,不知明珠为何要唱这首诗。见她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一下子明白过来,她是对自己生情了!本不想听这支艳曲,可表弟已说好,只好同意。

明珠抚动琴弦,轻启朱唇,边弹边唱道:

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君子,其乐如何!

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

隰桑有阿,其叶有幽。既见君子,德音孔胶。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明珠偶尔抬眸,也只是看萧怿。

虽然萧怿和姑娘们说笑从不顾忌,但见明珠总是看自己,倒有点不好意思,就有意无意避开她的目光,低头慢慢品着手中的茶。闻她弹的这支曲情意绵绵,歌声婉转。待她唱罢曲终,仍觉耳边余音袅袅。萧怿目露嘉许之色:“真是曲不醉人人自醉。明珠姑娘才貌双绝,果不愧为头牌。”只佯装不知曲中之意。

明珠掩口而笑:“小女子可不敢当。”

萧怿继续夸赞:“姑娘何必过谦?论容貌无人能及你,论琴艺别人也弹不过你,否则你何以会成为这天香乐坊的头牌?”

直惹得明珠咯咯娇笑,芳心大悦。

孟清本不晓得诗中意思,但听到明珠反复吟唱“既见君子,如何如何”及“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之句,也知是爱慕之词。又见明珠总是含情脉脉看着萧怿,猜到她可能是喜欢上萧怿了。不禁又是羡慕,又有点嫉妒。想表哥真是好福气,连明珠这样的绝色佳人都对他一见倾心。可看表哥的神态,似乎对她并不动心,却不知何故?难道只因她是商女?

缅怀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灿烂的阳光肆意挥洒在巍峨宏伟的皇宫,平添了几许夺目的光彩。

吕雯梅身穿黄绿色素罗衣裙,云髻上仅簪着一双镶金银白玉钗,跪坐在檀案旁。她凝思片刻,提笔在铺开的竹简上写下几行娟秀工整的字迹。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欲抽走案上的竹简。吕雯梅忙用手按住,一抬头,见萧怿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心下微微有气,樱唇一撅:“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说句话,又想吓人家。”

萧怿有点抱歉地道:“朕刚来,见你在写字,就想拿起来看看。”

吕雯梅似怕他看,赶紧将竹简折起,支吾道:“也没写啥,就是练练字而已。”

萧怿看出她神情有异,大是不信:“不对。你肯定写了什么好诗句,还不舍得给朕瞧瞧?”说着,就去夺她手中竹简。

吕雯梅避了几下,终被他夺了去。

萧怿展开一观,见上面写的是“泪挥黄土怀疆场,一杯浊酒奠英魂。铁血丹心报国志,不畏马革裹尸还。”四句苍凉悲壮的诗句,有些困惑道:“你写的这是……”①

吕雯梅面色转凝重:“今离征西之战已有三年,臣妾便想写首小诗缅怀一下战亡的将士,聊表哀思。”

“征西之战?”萧怿一想,可不就是满三年了,心内一阵伤感。他郁叹:“每次征战总会牺牲很多人,只能尽量不起战事,保持国内安定。”

吕雯梅点点头,道:“皇上说得是。”

遥思

阴沉沉的天气里,绵密的雨丝冷冷叩在心上。凉风阵阵吹拂,树上半黄的叶子如蝶般打着旋儿翩然落下,恰如他此刻抑郁的心情。

楚渊一袭灰蓝色锦袍,独自静静伫立在御花园内的八角凉亭中,凝望着玉华池畔似锦繁花,喃喃轻语:“梅妹,你在齐宫还好么?”

恍惚还是年少时,吕雯梅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有时会随她的父亲到他的王府上跟他玩闹。她稚嫩脸上的纯真笑容,是他此生见过的最美好的笑容,清晰地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哪怕她后来入卫国求助,少了些许孩童时的单纯,却依然觉得她比某些只知道勾心斗角的女子要好许多。

曾经他有过想等吕雯梅长大后,就迎娶她的想法。可惜世事难料,吕氏一家离开了卫国,他今生到底是错过了她。

其实他是一个不很注重男女感情的人,对身边的任何一个女子,就是皇后菀凝也不曾给过她几分真心相待。唯独对吕雯梅这个可想而不可得的女子,她的名字却在心上刻得那般深。有时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何始终对她念念不忘?

抑或是她的单纯直爽,使她不同于其他女子;抑或是不容易得到的女子才会想要珍藏在心,给自己留一个美好的回忆。

在他还是皇子的时候,母亲只是一个名分较低的嫔妃,又无显赫的家世,不怎么受父亲喜欢,他自然就不得父亲所器重,明里暗里被人瞧不起。也就是从那时起,他暗下决心,要靠自己的努力争得帝位。认为只有得到皇权,才会改变他的命运。而女人,不过是身边的附属品,可有亦可无。但他却想错了,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有时会觉得是一种难以搁下的负担。他,终究不过是一个孤独的人,要守着一座冷冰冰的皇宫过一生。

楚渊不知,他适才的自语被站在不远处的菀凝听了去,心里有点不大好受。她知道,楚渊喜欢在无事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来这儿待一会。他这几年已极少在她面前提及吕雯梅,却原来,他还念着那个女子。

菀凝目视孤零零立在亭中的楚渊,犹豫片刻,还是由侍女撑着伞走至他身后,曲膝行一礼,道:“皇上是又想念齐后了么?”

楚渊忽听到她如此问,倒未觉意外,只长叹一声:“以为是不想了,却又不自觉地想起。”

菀凝只能慰道:“皇上对齐后这般挂怀,想必她身上定有皇上看重的地方。或许她日后还会再来卫国,与皇上叙旧。”

楚渊默默点点头,转身问:“你有事?”

菀凝面露关怀之色:“臣妾没什么事,只是觉今日天气不太好,怕皇上久立此处会着凉,望皇上能早点回去。”

楚渊又立了片刻,才道:“走吧。”他顿一顿,“改日你叫人在池畔栽几株梅树。”

菀凝心里没来由地一沉,面上倒还维持着婉顺的态度,只语气略显迟缓:“皇上喜欢,臣妾自当照办。”

楚渊似乎猜出了她心思,淡然道:“这儿的花太娇贵,不比梅花傲骨。”

菀凝才晓得楚渊是喜欢吕雯梅这一点,应了“是”,见他缓步出了亭子,眼里有了点酸楚的泪意。可能在他心目中,枕边人永远比不过一个注定不会相守的人。

花香依旧,只是少了留恋的人。

①此诗为原创。悦悦不才,只为小说情节需要编了一首。

注:为保障本作品的质量及完整性,悦悦将未能发表在正文中的精选部分情节内容,作为本作品的番外篇。大家可结合上下文阅读。祝亲亲们阅读愉快!(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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