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烟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东篱院太监，宫女，内管领，承值服役一共一十八名全部聚集在院落正中间。柔葭披了深红色披袍，在夕阳余晖下映衬得格外如血色，加上那张冷艳面庞，叫人不敢直视。
冬竹跪在人群正前方，两只胳膊似乎快要撑不住整个身体的重量似的，摇摇欲坠，她身旁的内管领执事太监手执一条沾了盐水的皮鞭虎视眈眈。
只听见空中一声厉喝，众人的心都跟着抽搐一下，是茗烟怒目而视，冲着冬竹说道：“你若再不说实话，我只好下令叫你立时皮开肉绽！”
冬竹一脸惨白，拼命的摇头，眼角瞥见那执事太监，心中更是惧怕，趴在地上哀求道：“贵人主子饶命，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柔葭细细品着君山银针，面上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众人都只当她为人和气，平时伺候琐事偶有懈怠，她也不予计较，可今日这样的举动，真真叫人心头捏了把冷汗。
“你想我饶你可以，给我把事情始末原原本本交代清楚，否则，即便你能逃过我的责罚，这谋害主子的罪名也足够将你发往慎刑司处置！”
是可忍孰不可忍，日常琐事难免会大意犯错，只要是无心之失就犯不着去计较，可这有意的伤害若不加追究，那今后还有什么面目在宫中立足？
冬竹仿佛犹豫起来，望着柔葭一脸阴沉的脸，又将头埋得低低的，茗烟看着实在忍不住，拔了头上的银簪子快步上前去对准冬竹的胳膊用力戳了下去，疼得她直往后躲，凄惨的喊声几乎要刺破天穹。
“是谁指使你的，不给我说清楚我这就叫内务府的人过来拿你！”
“我说……我说！求姐姐手下留情……”冬竹约是被针扎怕了，哆嗦着身子抬眼望了望柔葭，这才小心翼翼道：“是钰川姑娘吩咐奴婢将这药下在贵人的食物中的。”众人还来不及诧异，又听她极力解释道：“奴婢也是被逼无奈！娴贵妃娘娘知道奴婢家中尚有年迈父母，若奴婢不从，便要痛下杀手，奴婢不敢不听啊……”
柔葭心跳仿佛漏掉了一拍，娴贵妃……茗烟正好抬头同柔葭对视一眼，双方眼神都是极为复杂。
茗烟拉着冬竹，将面孔凑近，那眼神几乎要将她活剥，“你可不要信口雌黄，诬蔑贵妃娘娘，弄不好可要满门抄斩的！”
冬竹眼中仿佛有一丝犹豫，继而无比决然说道：“是娴贵妃指使奴婢这么做的，娴贵妃是主谋！”
茗烟放开冬竹的衣领，起身望着柔葭，眼中有着掩藏不住的惧意，问：“贵人，接下来该如何？”
见众人皆望了过来，柔葭压制心中惊愕，起身紧了紧披袍，环视底下一圈人等，朗声说道：“如今太后皇上皇后都不在宫中，这里位份最高的便是嘉妃娘娘。茗烟你速去向娘娘禀告此事，求娘娘做主，其余人等，全部就地而坐，在娘娘到来之前不可挪动分毫！”
茗烟领命，便匆匆小跑着离开，青梅哆嗦着手过来替柔葭续茶水杯，柔葭心绪烦闷，只得强忍着不再发作。
待嘉妃赶到之时，天色已经薄黑，柔葭派人点燃了院中六面篝火，火苗随着微风一闪一闪的，让这气氛格外诡异。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嘉妃步入东篱院，还没站稳，便免了柔葭的请安之礼，柔葭扶着嘉妃在自己刚刚坐的位置上落座，然后站在一旁，回道：“事情的始末茗烟应该跟娘娘大致说了下，如今此事涉及到娴贵妃，三大殿都不在宫中，臣妾不敢擅自做主，只得连夜请娘娘过来。”她垂目跪在嘉妃身侧，提高音量说道：“此事还望娘娘替臣妾做主！”
嘉妃忙示意巧梨上前扶起柔葭，说：“柔葭你放心，此事必定得先查个水落石出，毕竟单凭小小一个宫女的一面之词，也无法给贵妃定罪。”
柔葭点头说道：“臣妾明白，多谢娘娘能来。”两人稍稍客气一番之后，柔葭转身重新面对冬竹，大声说道：“你将整件事情的始末全部向娘娘再细说一遍，你跟钰川是在何处接头，她一共给了你多少草药，你又是如何下在我的食物中的，若是当中再有欺瞒，嘉妃娘娘第一个便将你治罪！”
冬竹的事情一直审问到半夜，日常与她接触的人也全都一一被问话，犯案当天所有人供出与冬竹接触的时间地点都吻合，所有矛头也都指向冬竹一人，看上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柔葭和嘉妃对视一眼，遣散了众人，回到正堂商量着，连夜派传快马向江南奏报此事。
柔葭有些担忧的说道：“如今皇上离宫已经月余，不然此事等到皇上回宫之后再奏？”
嘉妃则摇头说道：“圣驾南巡时间不定，少则一月，多着数月，此事如果不趁热打铁向上头禀告，待时日一久，冬竹改了供词，便要无迹可寻了。”
柔葭听后似乎在沉思，茗烟却上前问道：“嘉妃娘娘，今日审问之时东篱院上下皆亲眼目睹，连同娘娘宫里带来的六名宫女也在，冬竹哪里还能翻供？”
柔葭转身往了一眼茗烟，示意她不要乱搭话，嘉妃淡笑着抿了口茶，巧梨便上前来对茗烟解释道：“茗烟姑娘进宫时日还短，不知道其中缘由，宫里头有些事情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今日莫说是二十来人，有时候即便是一两百人，都能听从吩咐，只发出一种声音。”
虽然已经隐隐猜到巧梨会说出什么类型的话来，可真当听到之时，柔葭还是心中骇然，茗烟更是在一旁张口结舌，再也不敢发言。
嘉妃便笑道：“好了，既然妹妹找上我了，眼下也只有我能够处理此事，妹妹便放下心吧，我定会详奏明皇上，必定要还妹妹一个公道！”
柔葭只得点头称谢，“那么一切便听从娘娘安排。”
嘉妃又道：“为了安全起见，这冬竹便交由我先带走，妹妹可觉得妥当？”见柔葭不语，嘉妃又笑道：“此事既然是妹妹托我处理，我自然要跟皇上交代清楚，所以这期间冬竹由我看管比较合适。”
柔葭只觉得心中堵得难受，整个人完全被懵掉了，她暗自抚平了气息，勉强笑道：“娘娘思虑周全，非我所能及，一切交由娘娘处理是再好不过的。”
嘉妃点点头，对柔葭的回答十分满意，便带了人漏夜离开了。
嘉妃走后，柔葭几乎瘫坐在围椅上，用力抓住茗烟的手，无助说道：“我有种预感，我做错了事情，怎么办？”
茗烟一时也六神无主，但瞧着柔葭的摸样，心中十分不忍，强制镇定道：“小姐做的没错，要错也错的是别人，任是谁遇到这样的事情，也都会像小姐一样。”
“可是嘉妃……我实在说不上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她视线有些散，微微摇了摇头，似乎极力想要理清这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偏又抓不到任何头绪。
“小姐不要着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茗烟看着柔葭如此，几乎要落下泪来，全然没了刚刚凶猛出头的气势。
接下来几日，嘉妃每天都派人到东篱院详加问候，关怀备至，说是皇后娘娘不在，柔贵人受此委屈应该多多照顾。柔葭和茗烟一颗悬着的心也就慢慢放置下来，面上自然是感恩戴德，将嘉妃赐下的一切物品都好生收起来，却不敢拆开来用，两人心里都感觉怪怪的，但偏说不上到底是哪里怪。
第五日的时候，嘉妃亲自来到东篱院，对柔葭说：“圣驾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你好生准备着，皇上一回宫可能会即刻召见你。”
柔葭大吃一惊，连忙问道：“皇上是因为臣妾中毒的事情特意更改行程折路回京的吗？”
嘉妃淡笑道：“也不尽然，圣上自然有圣上的考虑，你只消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便是。”
柔葭却一脸忧色，拉着嘉妃的手说：“娘娘，这几日臣妾细想了一遍，即便此事确实娴贵妃授意而为，她的目的也不是要臣妾的性命，臣妾只是小恙，两日便痊愈了，若皇上因此要对贵妃降罪，怕是臣妾承受不起的，还望娘娘能对皇上明言。”
嘉妃微微收敛住微笑，仍然满含善意的直视柔葭，轻轻拍她的手背，柔声说道：“那日见你行事干脆果断，今日怎么优柔寡断起来了，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该要面对的始终都要去面对，不能因为娴贵妃之前对你有恩你就徇私偏袒，设法替她隐瞒，你要知道谋害嫔妃是大罪，欺君罔上更是大罪啊！”
柔葭手指僵硬，慢慢缩了回来，脸上极不自然的笑意，点了点头：“娘娘说的是，是臣妾思虑不周。”
嘉妃走后，柔葭心中笃定，望着嘉妃背影远去，似乎自言自语说道：“茗烟，我有一种预感，这个嘉妃娘娘相比娴贵妃要更加可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