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樱桃木圆桌上摆着鹌鹑闷藕，莲子土鸡汤，嫩鸭百合羹散发着诱人香味，光是看着这几道热气腾腾的菜，便已经让人垂涎欲滴，更别说室外还吹着冰寒刺骨的北风。
娴妃为弘历盛了一碗莲子土鸡汤，亲自递到弘历面前，手中金丝宝蓝护甲和明黄暗花金边小碗相得益彰，里头是煨得奶白色的浓汤，闻着都是诱人。
弘历笑着伸手去接，顺势捧着娴妃的手说道：“这些事情就让下人们来做便好，何劳烦爱妃呢？”
娴妃嫣然一笑，明眸说道：“臣妾是皇上的妃子，侍奉皇上是应当应分的，何敢担当这劳烦二字？”
弘历抿嘴一笑，轻轻点头，叹道：“爱妃的容貌十年如一日，现在见你，仍仿若你我洞房花烛之时。”娴妃正要陶醉其中，却听弘历又道：“那时你与婼怡一前一后进府，许多亲王贝勒多羡慕朕独宠于先帝，将二美齐齐赐下，成为京城一段佳话。”
娴妃强制忍受心中不快，柔声问道：“皇上今日可是有心事？何不说来与臣妾一听，也好让臣妾为您排忧解愁。”
弘历笑道：“罢了，也没什么要紧的事，趁热吃吧。”娴妃便不再言他，一心侍奉弘历用膳。
午间弘历小憩片刻，边起身回了养心殿，娴妃慵懒着斜歪在暖榻上，听得翊坤宫总管太监周英奏报皇上在储秀宫的事情，便笑道：“纯妃许久不见皇上，必定使出浑身解数来留住皇上，可惜她是不会明白，若费心留人的意图太过明显，只会把人给吓走的。”
若棋也跟着附和道：“娘娘蕙质兰心，那纯妃资质愚钝的，怎么能跟娘娘您比呢？这万岁爷即便是去了她那儿，一颗心可全记挂着娘娘，这不一刻都没坐定，巴望着赶到翊坤宫来，可见娘娘在万岁爷心里的分量。”
娴妃只是抿嘴含笑，若棋以为说到娴妃心坎上了，又补了一句，“再说了，纯妃那已经是生了三个孩子的女人了，姿色摸样是大不如前，当然留不住皇上，所以皇上方才叹娘娘美貌十年如一日，可见啊，生得了孩子，也不见得是什么可以炫耀的事。”
若棋自顾自说着，眼见周英给自己使眼色，才觉不对劲，忙偷偷打量娴妃神色，娴妃果然收敛住笑意，面无表情，端的是不怒自威。若棋自知说错了话，忙住了口，手足无措，娴妃轻瞥了若棋一眼，说：“如今你该知道你跟钰川的区别在哪儿了吧！”
轻身下榻，由着两旁的宫女给自己穿好鞋袜，起身行步的时候并没有扶若棋，自顾自朝前走，若棋忙便擦着额头便跟在后头慌忙出了内室。
出了内屋，进了正殿，室内变得空旷，空气骤然冷了下来。娴妃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耳边是屋外北风呼啸，像是想到了什么，便道：“如今钰川在哪里？”
若棋诚惶诚恐答道：“回娘娘，她如今在花房当值。”
娴妃瞥了一眼若棋，眼中流露出一丝厌恶，抿了嘴执了另一位宫女的手腕慢慢超前踱步。
穿过旁边一大跨所二十余间屋子并排的屋子，越往深处走光线越是暗淡，若棋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上。过了一个角门，里面便是温室软香扑鼻，此刻已经来到花圃房中，钰川独自一人正在那打点枝叶，她犹若行动不甚便利，下三步台阶之时扔要扶墙做助力。
娴妃在门口站定片刻，便抬脚入内，钰川闻得脚步声接踵，忙转身抬头，见是娴妃，忙吃力着跪下请安，娴妃轻嗯了一声，转首自顾自的欣赏着花圃中侍弄的纷乱美景。
好几个大炉子里烤着炭火，里头粉白月季，妃色牡丹，西施杜鹃洋洋洒洒挤满了整个花圃，回廊处还有折返。许是这花香宜人之气叫娴妃心旷神怡，她低头道了声，“起来吧！”
钰川忙撑地站了起来，忙吩咐花房两个小宫女端来椅子，又在椅子上铺了个软垫子，才伺候娴妃坐下，道：“娘娘千金贵体，怎么来这花房了，若喜欢什么花，只需叫若棋吩咐一声，奴婢便派人送去。”
娴妃点点头，只说：“外头天气阴冷，本宫此刻只想感受一下春天的气息，单只送两盆花也是不够的，刚巧想着你如今在此处当值，便过来看看你，想来也是有些委屈你了。”
若棋急的涨红了脸，踌躇的想要搭话却是不敢，钰川淡定自若答道：“奴婢有幸能侍奉娘娘，不管在何处那都应是诚心实意的，何况，奴婢身上伤还没好全，终日敷着药，若是近前侍奉娘娘，未免气味要惹娘娘不快，这才有了这两全其美的法子。”
娴妃悄然睨了身后若棋一眼，笑道：“你不必替人遮掩着，你们这点小心思若本宫不能察觉，那本宫还能到今时今日的位置吗？”
若棋一听，忙跪了下来，哭道：“娘娘恕罪，奴婢并非恶意，实在是想等钰川姐姐伤完全好之后再安排姐姐回娘娘身边侍奉，求娘娘明鉴。”
钰川也在一旁帮着，娴妃摆了摆手，示意不耐烦，恰逢此时花房内的小宫女奉茶过来，钰川拦着说道：“娘娘向来只饮乌山碧螺春，再说这茶盏子也不适宜，还是退下吧！”
娴妃赞赏的看了看钰川，便起身而去，末了转头回来说了句，“好生养着，伤好了便回我身边伺候吧！”
钰川忙答应着跪地谢恩，反倒是若棋，一脸掩藏不住的愤愤之色。突然，钰川像是想到了什么，大着胆子叫了声：“奴婢斗胆，请娘娘暂且留步。”
娴妃回头时一脸诧异，但她知晓钰川绝不会无的放矢，还是停住了脚步，钰川忙赶上前两步，说：“奴婢有一事要禀明娘娘。”
娴妃点点头，又见钰川欲言又止，便吩咐道：“全部都给本宫到房外等候。”目光最后落定在若棋身上，若棋明白娴妃也要自己退下，心中虽然不忿，还是依言带领众人退到门外，却翘首留心着殿内动静，奈何距离太远，听着却是极为模糊。
钰川先是跪下请罪，“娘娘，是奴婢不察，连累娘娘受皇后责罚，奴婢养伤这短时间左思右想，终于想出一个解决之道，先禀于娘娘，请娘娘定夺。”
娴妃点点头，饶有兴趣的笑道：“那你起来回话吧！”
钰川摇头道：“奴婢待罪之身，承蒙娘娘不弃，仍肯器重奴婢，奴婢何德何能，此时心中除了感动便是负疚，还请娘娘准许奴婢跪着把话说完，否则奴婢仍将寝食难安。”
娴妃见钰川如此，也不勉强，自己走到方才落座的椅子上坐下，望了钰川，示意她说下去。
钰川清了清嗓子，说：“不敢欺瞒娘娘，奴婢在病中，柔葭小姐曾漏夜前来探望过，当时奴婢神智未清，朦胧之下竟把柔葭小姐错认成了皇贵妃。”
娴妃淡眉一禀，心中隐隐有些不快，高婼怡这个已经故去的人，今儿已经是第二次听人提起了。
钰川抬眸看了一眼娴妃，见她没有任何示下，才又说道：“后来奴婢左思右想，觉得皇后所说的事情大有蹊跷，后宫鬼神之说向来怪诞，也为皇上和娘娘所忌讳，可今次却是传的有鼻子有眼，皆言之凿凿说是自翊坤宫偏殿传出，奴婢想着这其中也许便有柔葭小姐的缘故。”
娴妃略微思索片刻，便淡淡道：“说下去。”
钰川便又道：“柔葭小姐天*动，上次便有离宫犯禁的先例，纵使娘娘隐藏得当，除了翊坤宫外，见过柔葭小姐的应当是承乾宫仪嫔娘娘的宫女环佩了。”
娴妃垂目片刻，便道：“你的意思是，将环佩抓来严刑拷问一番，便能顺藤摸瓜，寻出由头？”
钰川点头又道：“娘娘说的自然是釜底抽薪的法子，可奴婢想着，今次的事情来势汹汹，连皇后都惊动了，皇上必定也有所耳闻。那环佩背后顶多也只一个仪嫔娘娘，又是故皇贵妃一派的猢狲，如今势破，不值一提，现在要紧的事能不能再揪出隐藏更深的那个人，那才是娘娘的威胁。”
娴妃拨弄着手中白玉羊脂手钏，浅笑道：“区区一个仪嫔，自然够不上威胁，这也正是本宫至今没有任何举动的原因，因为本宫看不透这背后究竟是谁，不想先打草惊蛇罢了。可若是大胆猜测，这闹鬼之事，难保不是皇后自唱自演的一出好戏，倘若再往深一层想，若这环佩暗中受皇后或是纯妃收买，那皇后不正盘算着要借本宫的手铲除仪嫔那个贱婢了么？”
钰川见娴妃说的有把握，又是佩服，又是自惭，忙磕头道：“原来娘娘思虑周全，是奴婢班门弄斧了。”
娴妃含了满意的笑，对伏地的钰川说道：“你的优点便是知道进退，即便跟在本宫身边多年，却从不恃宠而骄。”
钰川仰头，目光于娴妃相触之下，已经满含晶莹，“奴婢身世坎坷，若不是娘娘，只怕奴婢如今已为终日下田劳作的乡野农妇，哪里能在这紫禁城里面得一席温饱之地，风光体面如此？奴婢这条命都是娘娘的，若娘娘哪天要拿走，奴婢必定眉头都不皱一下。”
娴妃被说的笑出了声，她伸手过去指尖点推钰川眉心，笑道：“本宫现在要你这条命做什么。”
低头又见钰川身姿绰绰，体态婀娜，虽已过出宫的年龄，却仍面若桃花，不由得叹道：“你本是书香门第出身的翰林小姐，只是可惜呀！哎，那些往事不提也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