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华,照耀在静思殿的青石路面上,柔葭换上暗色衣袍,面上围着面罩,就着月色偷偷穿过厚厚宫墙,快步行走在后宫甬道上。
她要去长春宫找魏贵人寻求帮助。
原本茗烟要跟着去的,柔葭想着梅枝身负重伤,在静思殿里又缺医少药的,需要人照顾,而魏贵人那边最好还是自己亲自去比较好,便留了茗烟下来。
柔葭头一次觉得这后宫甬道特别长,长得像是没有了尽头。两道红红的围墙除了自己和影子之外,再没有其他人。
一阵风过,红墙里面的树枝哗哗做响,整个人心里都跟着提了起来。她回头看看身后,一如往常的空荡荡,这才敢继续往前硬着头皮走。
跑过咸福宫外头的围墙,终于见到长春宫的楼宇,柔葭在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
咸福宫这个地方,这在后宫女人心中有着别样的地位,高婼怡生前边居住在这里,高婼怡走了之后,弘历也没有把这座宫殿赐给其他主位居住。
弘历真是叫人又爱又恨啊!
此去长春宫,柔葭也不确定魏贵人能否帮助自己。
听说,下月弘历会奉太后南巡,依照目前在静思殿的接连遭遇,若此次弘历离了京城,那自己怕是活不到等他回来的那一天了。
就算是要死,也要死的明明白白的,本就含冤莫白,再不能在弘历心中背负一个畏罪自尽的罪名。
她还是在乎他的。
她心里想着,那些毁容纵火等手段,必定是出自狠毒妇人之手,或许弘历并不知情,所以即便弘历连日来对自己不闻不问,也不能胡乱将他怪罪。
“前面是什么人?哪个宫房的?”
一声粗喝的声音打断了柔葭的思绪,她惊得冷汗都要冒出来了,眼角瞥见身后不远处有两个巡逻的侍卫,心想万万不能叫他们把自己捉住,便咬紧牙没命的跑了起来,好在前面就是转角处,如果记得没错的话,那边应该有两个出口,能供隐藏的。
侍卫见到柔葭没有回答,反而逃了起来,只道她是要半夜偷跑出宫的宫女,便喊着追了过来,似乎要引来其他侍卫。
“给我站住!再不停下来我就要放弓弩了!”
夜间行走的侍卫大多陪有弓弩,就是那种小型的可以绑在袖子里面的弓箭,攻击力虽然不比弓箭有杀伤力,但胜在精准小巧,适合夜间行走,若是被这弓弩刺中,必定深入骨髓,疼痛难忍。
柔葭自然是知道的,但此刻万万不能停下来,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紧接着耳边“嗖”的一声,弓弩贴着风声呼啸而过,柔葭明显低估了侍卫的脚力,刚刚眼角瞥的时候还觉得有些距离,如今看来,只怕再差个两三步便要给人捉住了。
前面有个小拱门,不知道要拐到何处去,柔葭容不得多想,便钻入那黑暗中,只感觉身后的弓弩贴着自己的衣袖而过,再晚上那么一步,便要给射中。
一张大手将自己的口鼻牢牢捂住,她吓得大叫一声。
透过皮肤的摩擦,能感到这是一只强有力的男人的手,手心里面满是茧子,像是练武出身的。
“救命!”
柔葭险些又是一声尖叫,换来那男人腾出另外一只手再将自己捂严实了,顿时心慌气短,差点就要窒息了。
“柔主子恕罪,是我!”
声音好熟悉,柔葭几乎不经细想便知道身后人一定是多日不见的林萧尘。
瞬间放下心来,若真的是他,那便安全了!
果然,柔葭不再挣扎之后,林萧尘放开了手,将柔葭推到墙角跟那边,装作若无其事的负手望角门那边走了两步,就迎面撞上那两个侍卫。
两个侍卫跑的气喘吁吁,见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人,先是警觉,后便低头说道:“原来是林大人,不知大人刚刚可看到一名可疑的女子朝这边跑过了?”
林萧尘点点头,仍是背着手说:“是见到了,往西六宫的方向跑了,你们赶快去追,若是惊扰到了西六宫的主子,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两人连忙道是,便提脚追去了。
等脚步声听得模糊时,柔葭这才探出头来,林萧尘顾不上其他,过来拉着柔葭的手便跑,柔葭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长春宫,挣扎了一会,还是随着林萧尘逃走了。
林萧尘把柔葭领到一座单进的小院,推了门,里面陈设干净简单,一只烛火被风吹得摇曳起来,又恢复平静。
他关好了门,把随身携带的佩刀放在方桌上,自己给自己甄了一碗酒水仰头便喝了,柔葭闻着都是一阵刺鼻的味道。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柔葭站着不动,警觉的看着林萧尘问道。
虽然经过几次交集,柔葭对眼前的林萧尘有一定程度上的信任,可这里说到底也是个陌生封闭的屋子,孤男寡女的,终究要避嫌。
再说他怎么就断定自己会在这个时候走这条路,又恰巧将自己救了下来,这不是很奇怪吗?
“噢,主子请随便坐吧,这里是我的寝室,一般不会有人过来,主子可以放心。”
林萧尘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失礼,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站直身说道。
刚刚他一进门便一只脚踏在椅子上,洒脱是有的,但在柔葭这样文静的女子面前,显得太过粗矿了。
柔葭依言,走到方桌的一边,安安静静的坐了下来,林萧尘能够恰巧救下自己,必定也知道些有用的信息。
林萧尘见柔葭坐了,自己也坐下来,本想给柔葭倒杯茶的,却发现桌上只有酒壶,歉意的笑了笑。柔葭明白,感激道:“林大人不用客气,方才你又救了我一命。”
林萧尘也放松的笑了笑,说:“不知道这深更半夜,柔主子独自走在甬道,是为何事?”
物事人非,林萧尘开口叫自己柔主子,必定早已经晓得自己的遭遇,柔葭便开门见山的说道:“林大人是有什么要跟我说的么?”她想着从这里出去之后,能赶着去趟长春宫是最好的,毕竟不是每天都有机会能够瞒过周桂那些人偷偷溜出来的。
“有。”
林萧尘直面看她说:“后宫重地,若是宫女夜间行走必须两个人一道,佩戴腰牌备查,若像主子刚刚那样抗拒传唤企图逃跑,一旦被捉住侍卫可以当做是刺客就地正法,柔主子不会不明白这规矩吧!”
柔葭心里有牵挂,不愿意多留,抬眸无惧林萧尘,说:“林大人三番五次的救命之恩,柔葭铭感于心,只是柔葭今日还有要事办理,林大人的教诲还请容几日再来倾听。”
说着便起身要走,林萧尘一把将柔葭衣袖压住,倾身说道:“你可知你已经身陷险境,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
他口中一阵酒味,柔葭闻到这阵刺鼻,便不由自主的往后仰了仰,眼中透出一丝恐惧。
两人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我知道林大人刚刚又救了我,柔葭铭感于心,日后有机会必定要报答的。”
“主子当林某是那存心讹诈的人吗?主子也太轻看在下了!”
林萧尘似乎生了气,将柔葭的胳膊一推,顺势滑出了桌角,就跟刚刚紧握柔葭的手没有半点不妥。
柔葭心里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不过看来林萧尘真是个磊落光明的人,便低了声音问道:“林大人可是知道了什么?若是能够告知一二,那柔葭此行不虚。”
自从被贬迁宫,平日里来往的那些嫔妃虽然都不得见,然柔葭心里断定,即便是走在路上遇到了,那些人一定会对自己避之不及,哪有像林萧尘这样赶着上前搭救的,而且看他的神色,像是心里头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说。
果然,林萧尘道:“柔主子你可是要去长春宫找魏贵人?”
柔葭想了想,自己刚刚去的方向很明显就是长春宫,他能够轻而易举的猜到也不奇怪,便点点头。
林萧尘又道:“若柔主子想要去找魏贵人帮你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我劝主子还是断了这份心思。且不谈魏贵人如今在皇上面前根本说不上话,即便是能够说上。”他看了看柔葭,稍稍降低了语气,“主子身上担的干系太大,一般人还是不做指望的好。”
柔葭明白林萧尘的意思,他能够说出这番话来,看来是早就知道了一切的来龙去脉,非但没有避讳,反倒是把自己的事情当成是他的事情来操心的。她想到了已故的仪嫔,也许林萧尘就是这么一个热心快肠的人,看不惯别人欺凌弱小,如今好歹有他相信自己无辜,肯无私帮助,柔葭只觉得心头一暖。
柔声道:“多谢大人关心,魏贵人同我情分并非一般,否则我也不会贸然前去找她,这点我还是放心的。”
盯着柔葭如水般清澈的眸子半响,林萧尘才开口说道:“那个是自然,只是微臣觉得主子若是把全部的心思放在魏贵人身上,还不如指望自己去争取。”
柔葭不解,林萧尘又道:“皇上此次南巡,微臣可以悄悄让主子一块随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