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日，上巳节。
时当盛春，风和日暖，在曲江边临水洗浴身体，祈求康健，兼能踏青于野，也是一种积极的生活态度。
十娘自来长安后已度过了三个三月三，亲临盛况今年却还是第一次。
南宫大将军府的帷帐设在曲江岸边中游偏下的位置，她坐着两盛的彩画油軿车赶来时，南宫贞正在帷帐前和侍女们捣腾香草。
见素川冰砚两人搀着十娘下了车，南宫贞拉过她左看右看，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
一袭嫩草绿的藕丝衫子，配一条同色挑丝的百褶裙，乳白丝绦束腰，裙上环佩皆无，双臂上搭着一条胧烟纱色的披帛，头上梳着望月髻，戴的是一套蜜蜡飘翠的簪环。
面上只略略描了几笔黛眉，脂粉不施。
便笑道：“前些时听清河郡主说起一个‘淡扫蛾眉朝至尊’的典故，想来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了，你肤色白，穿这绿色倒也相宜，但今天这场合遍地都是草，也忒不显眼了些。”
拉着十娘的袖子，笑叹：“看看，看看，连花儿都没绣上一朵。”
十娘笑吟吟，也不说话，两人进了帷帐，刚落座，一个小丫头进来回：“柔福乡君来了。”
如今她们三人的交情不比一般，也不闹虚礼，十娘因问柔福：“芙姐儿没跟着你出来？”
柔福一脸促狭，朝她眨了眨眼：“我今日可是有重要任务在身，带她出来，还不得闹个鸡飞狗跳的？让她在家里跟着她祖母玩儿呢。”
南宫贞笑嘻嘻道：“小十，你待会儿可要打起十分的精神，难为柔福连跟屁虫都没带，我找这帷帐的位置也找了大半天……”
十娘笑着连连摆手：“罢、罢，我知道你们，一个望眼欲穿的夫婿快回来了，一个即将和心上人完婚，终身都有靠，很不必来挤兑人。”
三人互相取笑了一阵，柔福瞄了几眼十娘通身的服饰，侧目问：“看来今儿个你打算去看人的想法比被人看要多了？”
在她们面前十娘也不佯羞诈愧，只笑道：“你是知道的，安宁侯夫人也不知是找哪里的画工画的那册子……一个个面目模糊，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我总要先看看大概的样儿。”
柔福撑不住笑：“她还没找到能匠吗？我当日看的那本册子也是如此。”
南宫贞总算解过味来，以手点她道：“我说呢！今日怎么穿得和草虫儿似的，原来打得是这个主意！”
她们说话之时外面已渐渐响起人声鼎沸的喧哗之声，丫头们进来回说香草已全部准备妥当，三人便携手走了出去。
临出帷帐前，南宫贞眼珠子转了两转，又将自己和柔福裙上的环佩解了下来。
因商议好不带丫鬟，柔福的近身大丫鬟玉叶便笑声请示道：“还请告诉奴婢们大致的方向，若有人来找各位主子，奴婢们也好知晓往何处找去。”
另外两人都拿眼看着十娘。
十娘略一沉吟，便道：“若要找时，往下游去吧。”
走出了帷帐，南宫贞悄悄拉了拉十娘的手：“下游？那里可都是些落败了的人家……”
十娘静了静，没有说话。
前日段嬷嬷将安宁侯夫人送到老太妃手中的册子给了她，且明确说了让她看名字下面划了横线的就行。
当晚她和妈妈丫鬟们打开册子一一细看过去，待得看完之时，众人的面色都不太好看。
总得来说，册子中划上横线的人选，大概分为两类。
第一类，家资丰饶，门楣却都不是很高，或是某某中州太守的公子，或是某某三品官家的少爷。
另一类，家世足以与十娘县主的身份相匹配，却不过是顶着虚名的一些空架子，诸如某某落败伯爵府的承嫡者，某某国公府的旁支。
彼时，素来比旁人细致几分的冰砚端着那本蓝皮小册再三看了看，发现其中有好几个名字下面另标着一种记号，便疑惑着指给十娘看：“这些倒都是顶好的。”
“这是给清河郡主议亲的人选。”
十娘只淡淡瞥了一眼，心里就有了底。
段嬷嬷能将这本册子给自己看，断然不会是因为自己与其关系一向交好的缘故。
老太妃不好明着将册子交给自己，所以授意段嬷嬷如此行事。
此前又让她将冰砚从画绣坊中召回。
给清河议亲的这些人选，必定也是盘算好要她看到的。
种种这些，都在透漏一个意思给她：你明娴如今虽然有了县主的身份，父家出身却仍然被长安城中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所诟病，结亲的对象，只能是这些。
只怕，那些家资富饶门楣不高的人家，看中的是能娶一位县主进门的体面。
而那些空有勋爵落败了的人家，看上的是她那些产业吧。
……
柔福见少女的面容静静的，以为她心中存了芥蒂，便出言安慰道：“其实若论起终身大事，门楣家世固然重要，最重要的还是能嫁个知情识趣的郎君，两个人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十娘明白她是一番好意，虽然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但若要出言解释，自己一个现代人的婚恋理论未免惊世骇俗。
便只微微一笑表示承她这份情。
今日风和日丽，微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徐来，偶尔几声鸟鸣啾啾，曲江正值桃花汛，春水涣涣，岸边三五成群，游人如织。
十娘穿得是草木颜色的衣裙，南宫贞与柔福因早先便想着今日要衬十娘这朵红花，衣着首饰也以素色为主，此时她们三人一路沿着下游行来，就如同淹没在万花丛中的绿叶，丝毫都不显眼。
走了一会儿，南宫贞忽而眯起眼，手指向不远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们快看那里。”
另两人顺着她的手看过去，离她们一射之地的前方，有三五莺莺燕燕正以众星捧月的架势走来。
当中的那个月亮，愁眉、啼妆、堕马髻、折腰步、龋齿笑。
十娘看着看着，不由皱起了眉头。
“咦，小十，你那两位好表姐在里面呢！”
看来，还真是不是冤家路不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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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老规矩，明天两更：（
感谢风馨草、芸雨瑶两位亲的粉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