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天际线上的云层闪烁了片刻，终于变了耀眼的金黄色，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犹如蛋黄一般的旭日慢慢跃出海面，虽然海水依旧起伏不定，大雨终于停了。“铁锤号”在风浪中摇摆前行，暴风毁掉了几乎所有的帆具，所幸几根桅杆都无大碍。另外，奇迹般的没有一个人伤亡。
太阳很快又躲入厚重的云层后面，天色阴沉，整个白天尤镰指挥着水手们修补撕裂的风帆，把备用绳索绑上桅杆，等到天色慢慢暗淡的时候，“铁锤号”已经重新拉起了风帆。
麦门冬和荆芥、老烟斗站在一起，他们使劲拉扯着绳子，把最后一面尾帆拉扯到桅杆顶部。“我说过，只有跟着老头子，我才会到这种鬼地方来。”老烟斗嘟嘟囔囔地说，麦门冬望了一眼船楼，从暴风雨最猛烈的夜晚开始一直到现在，跛脚船长始终站在那里，就像一座雕像岿然不动。“昨晚的风浪差点让我尿裤子，只有老头子才是真正的海民，我们都他妈的不算。”老烟斗啐了一口唾沫，颜色总算不那么黑，他根本没有时间抽菸果叶。
“我们还会航行多久？”麦门冬看着风帆上的补丁。
老烟斗摇摇头。“也许一天，也许一个月，星辰诸神知道。”一个声音从麦门冬身后传来，他回过头，看见明青石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老人的脸色有些苍白，头发更加显得稀疏，“差点把老骨头都颠散了。”
“你说过，船长有线索，合二为一就会有正确的位置。”麦门冬说。
“是的是的，我们现在就在那个正确的位置上。”
麦门冬看着明青石，老人不像在开玩笑，他转头四下张望，空荡荡的海面上只有铁锤号在逐浪而行。“哪里？我看不见有什么岛屿。”
“我也看不见。”明青石叹息了一声，“所以，诸神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甲板上渐渐昏暗，只有摇曳的风灯发出微弱的光芒，麦门冬四处张望，这些年他觉得自己的眼神在忽然间差了不少，再也不是当年的神眼了。一团黑影突然从桅杆上落了下来，他连忙朝旁边跳开。黑影在即将摔落时停了下来，单手抓着绳索在半空中晃来晃去，然后轻轻落在甲板上。
“你想要吓死我啊？”他对着羽人骂骂咧咧之后，又狐疑地问：“你在上面干什么？”
“感知星辰的力量。”秋石回答，“你不懂的，老麦。”
“我是不懂，你最厉害。”麦门冬哼哼着说，“我们下去……”
秋石突然伸手打断了他，羽人微微仰着头，在甲板上转动身体。“瞧见了没有？”
“什么？”
“果然起雾了。”
麦门冬四下张望，在近处的海面上漂浮了一层如同薄纱般的烟气，妖娆地缭绕，雾气越来越浓，渐渐地弥漫到“铁锤号”的甲板上。
“落帆，全都落下。”浓雾中传来了尤镰的喊声。“铁锤号”准备停泊下来，浓雾中再好的瞭望哨也没有任何作用。
“这下更没有我们的事了，可以安稳地睡大觉。”麦门冬停顿下来，皱眉看着秋石，“哎，你为什么要说‘果然’？”
“我也很好奇想知道。”明青石插话说。
“反常的星辰力。”秋石懒洋洋地说，“这片海域不同一般，所以嘛……”他没有说下去。
明青石的眼睛亮了亮，“你是星相师？”
“只是做过水手而已。”
“但是你了解海上的星辰变化。”秋石无所谓地耸肩，没有表示异议，老人招招手，“年轻人，来船长室，我有个问题想讨教。”
秋石看了一眼麦门冬，“一起去。”麦门冬挥挥手，推了一把身旁的荆芥，“去把焰消和紫苏都叫来。”
欧烈在书桌前紧缩眉头，看见走进来的一大波人，船长脸上并无异样，他逐一点燃了烛台上的蜡烛，房间变得明亮许多。麦门冬发现桌子上放着一张很大的海图，画满了大小不一岛屿。明青石并没向欧烈解释什么，直接拉着秋石来到海图旁。
“虽然黑潮群岛以险恶著称，千百年来有无数冒险船深入其中，天然居还是积累了很多资料，这张海图上绘制的是现有最详细的黑潮群岛，我们这次要找的黄金鱼大致就在这个区域，”明青石在海图上重重点了一下。
欧烈打开书桌上的抽屉，拿出一个类似匣子的古朴器具，船长抽开匣盖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张轻盈的薄纸。纸张宛如透明，上面似乎画满了星星点点的痕迹，欧烈将它放在海图上方，松开双手，纸张顿时悬浮在海图上方，微微颤动。
“盘瓠大神在上，这是踪尘帖。”霹雳焰消低声惊呼。
“什么？”麦门冬连忙小声问，河络没回话，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奇怪的纸。
大概又是什么秘术之类的东西，他想，自己对那玩意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打仗也好打架也好，还是要靠真刀真枪。
麦门冬的思绪被那张薄纸打断，纸张上星星点点的痕迹像是有了生命，从纸上漂浮起来，如同一颗颗闪亮的尘埃，麦门冬猛然醒悟它是在幻化成漫天的星辰，一道细微但是明亮的光束在这些闪烁的尘埃中慢慢形成，投射到下面的海图中。
“这是明月系的踪尘帖，它留下过黄金鱼的痕迹，这是船长的那条线索。”明青石向周围的众人解释说，“而这张海图是由天然居的秘术师制作而成，幸亏海盗们不懂它的价值。两者合二为一，就可以找到黄金鱼的位置。”
秋石的手指指向海图上的被光束投射到的那个点，“这里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明青石点点头，羽人继续说：“我们已经到了这个位置，却没有任何发现？”
“是的。”说话的是欧烈船长，“海图、星相仪、指南针都已确认了位置准确无误，这里应该有个岛屿，但是……”他没有说下去，双眉纠结在一起。
秋石俯下身子，在航海图上仔细看着，他的手指和踪尘帖落在海图上的光芒重合起来，“海图上写着，岛屿的名称叫越十二？”船长点了点头，羽人露出迷惑的表情，“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是羊舌悟，四百年前的航海探险师。”霹雳焰消突然开口，“他和他的河络搭档星盘果悦在海上前后漂泊探险了十九年，就是他最早发现黑潮群岛的。羊舌悟在这片黑潮海里发现了几十座小岛，他是越州人，就用‘越’加上数字来为这些岛命名，从越一到越三十三。”她看着大家，解释了一句，“星盘果悦是我们河络族的传奇，我从小就看她的书。”
“可是，我虽然没有来过黑潮群岛，也知道一些它的情况，你说的越一到越三十三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秋石说。
“羊舌悟的探险毕竟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这么多年来还是有不少探险船、寻宝船来到这里，很多岛尤其是有些名气的岛都被后来的探险者冠以新的名称，譬如木鱼岛、绿宝石岛，还有天空之镜岛，而那些更加神秘危险又不为人知的岛，应该依旧保留着羊舌悟最初的命名。”
明青石对着霹雳焰消赞许地点头，“是的，其中有几个岛还是我们天然居后来命名的。”
秋石不再发问，拿起桌上的直尺和圆尺在海图上不断摆放，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器具，那是个乌黑发亮的小罗盘，看不出质地，但似乎和麦门冬以往见过的都不一样。羽人不停转动罗盘上的刻度，再次调整海图上的木尺，最后他抬起头，“有意思，你的航向和坐标都没有错。”
欧烈和明青石相互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霹雳焰消又一次忍不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