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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天雷巨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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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十二年三月十九日上午八时。

周连副的炮队确实训练有素,炮火打得准打得狠,试发射仅用了一发炮弹,接着,发发命中标定的目标。

瞭阳崮上狼突豕奔。

当第一发炮弹从天而降,爆炸在崮顶空地时,匪徒们还以为天在打雷。抬头看看,天蓝蓝的,红日正挂在东寨墙老树梢上。正在思疑,空中传来一种奇特的啸音,像鸟的悲鸣,像毒蛇的咝咝,又像蜂群的嘤嘤,霎时间就见亮瓦瓦的空中有黑老鸹似的东西拖着一束橘红色的光尾飞来。还在懵懂,一声巨响,西寨墙已被掀去一片,弹片石块成扇子面飞起又压倒在土匪和被逼守寨的山丁身上,就传来鬼哭狼嚎般的惨叫。惨叫未绝,炮弹又来,西寨墙处腾起冲天黄尘的烟柱。黑烟紫火交织成一方血幕。摊在弹点上的人被炸得血肉横飞,残缺不全的胳膊、腿伴着石块、土屑、弹片抛到了半空又回散到崮顶空地、寨墙和土坡上。一个匪徒正张嘴狂呼,一块血乎乎的人肉横飞过来,直扑进他的口内,力量加速度使得软肉成了石头,牙被撞脱,肉还在突突的颤跳。一颗人头平飞起来,脸上一片恐怖,口中还发出半截的疑问:“……这是么?!”

西寨墙在炮火硝烟中痛苦地挣扎着,呻吟着。土匪们自顾不暇,被俘山丁抱头在寨墙根处抱成一团,人团里的人要挤出来,人团外的人要钻进去。团团钻钻,一发炮弹飞来。便有几人几十人的伤亡。寨墙哗哗啦啦地倒塌,两头的碉楼颤颤地裂开。裂着裂着就塌了架,稀里哗啦地便瘫成了一墟石堆。石堆中有人血头血脸往外爬,还有的被压在里面声声惨叫。

大崮台顶上,火光不时一闪,飞来一朵艳丽的橘红色的花朵,随即从崮北焦坡方向又飞来两朵同样美丽的花朵。花朵落地便化成一片流融的钢铁,发出吃肉喝血的欢喝和喊痛呼惊的惨叫。炮声隆隆,此起彼伏,把瞭阳崮大寨炸成了一片火海。

东内寨的四合大院首先中弹。近百女人喉管里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拼着命颠着小脚往屋里钻,几间大屋挤得人攘攘的,无数只小脚踏踏,便有人被挤倒在脚下,尚未来得及喊叫提醒,已被踏得头破颈断。一发炮弹自屋脊处直直穿入,一声巨响,便将屋舍合扣成一摊废墟。

偏房里几个消遣的老土匪衣服还没穿及,一声巨响。墙已倒了半边。一个老匪动作快捷,光着身子跳起就跑,身下的女人死命抓住他让他带走,老匪狠命一脚踹下。挣开跑了半步就惨叫一声委缩回原位。原来他的蛋子已被身下女人当成了救命的物件儿抓牢,一挣便与人体分离,随着老匪的倒下。下身屎尿连同污血便汹涌泄出,屋内一片刺鼻的异味。

山上民居是草顶。民居四周是各住家的柴禾垛,几处被炮火引着了。片刻间,就腾起了冲天的烈火。火起,更增加了混乱。

崮上乱成一团,人们到处乱跑乱钻乱呼乱叫,一乱,炮弹的杀伤力就愈大。

李殿全正在吃早饭。听到屋外爆炸声,慌忙大喊:“妞儿!妞儿!”不见回答,又大喊:“疤子!疤子——唉!”方想起疤子已死,忙横身侧腿,一脚跺开房门,跳到院里,挥动着双枪,呼喊着几个老土匪向西侧碉楼奔去。李殿全大叫:“这是炮!这是炮!快守着碉楼快守着碉楼!打鸭枪啊打鸭枪!”刚奔出几步,一发炮弹已飞进碉楼中心,一声爆响,碉楼用木板搭成的楼顶就冲天飞起,忽悠悠地在空中飘滚,半天砸回地下,发出一片怪响。李殿全忙又连滚带爬折回来,奔向院东空地,钻进碾台底下胡乱射击。

李小全起晚了些,同梦莲吃罢早饭,出门刚来到西外寨进行例行巡视,同喜子狗子学子几个头目还没说上几句话,炮弹就在近处爆炸了。凭着一种本能,李小全滚到了北寨墙根下的一块岩石后躲避,一时间,他有些发懵,但马上看明白了:这自天而降爆炸崩裂发出黑烟紫火的东西杀人伤人的威力极大。这就是人们常念叨的“炮”?李小全打为匪至今,征战上百次,玩过洋枪鸭枪、抬杆铁炮、长枪短枪、机枪手榴弹,但他从没见过真正的炮,更没见过炮是怎么轰击的。李小全大为吃惊了,这黄子这么厉害!只听轰响只见杀人伤人,不见敌手的面,这仗怎么打?和谁打?这么炸下去,怕是连骨头渣也剩不下。仗着多年为匪培养的机警,李小全知道山已经没法守了,再待在西寨墙下也只有挨打没有还手打人的机会。打谁?不见人。当下之计,还是走为上。走,会走,是土匪的看家本领,讲究的是来如风,去若流水。

李小全打了一声呼啸,破开嗓子大叫:“喜子!狗子!学子!快分开带弟兄们撤呀!”

残存未死的小匪一听号令,忙不迭地一窝蜂向东内寨方向跑去。李小全提着枪立在南寨墙下,指挥着众小匪由内寨西南门撤下。李小全在少营威信高,弟兄听命,就因他一贯地冲在前退在后。喜子跑过来,哭叫着:“小爷,学子不见了,狗子给炸死啦!”李小全心中刚涌上一丝难过,“日——轰”!一发炮弹落到了西南门外,拥挤成一团的小匪们倒下了一片,落在小匪后面的李小全也倒在了地上。

李小全很惊讶:不难受嘛,死就这么个滋味儿?他抬抬胳膊,不疼,动动腿,也不疼,这是怎么回事?晃晃头,觉得脸上有黏稠的鲜血流下来,一股腥气。李小全长叹一声:“真完了。”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宁静,完了,好。喜子扑过来。哭叫着拉拽他,李小全被动地站起身来。走了两步,腿很软。再走几步,有劲儿了!原来他根本就没有伤着,只是被炮弹爆炸的气浪冲倒了。还活着!没点事儿!李小全全身马上绷紧起来,啐出塞进嘴里的泥土,抹一把脸,是血是肉,但都是别的小匪身上的物件,被气浪冲到他脸上来的。李小全一拉喜子,说道:“我活着。快走!”就再也不充英雄留下断后。不再顾后面跟来的小匪,抢先冲过内寨门向东逃去。

西南门外一侧就是李小全占用的包布新的那个院落,竟奇迹般的完好无损。李小全心中涌出一阵酸楚又有一种无奈,顾不得再折进去见一见梦莲。嗨嗨,是死是活,看你的造化了!反正这几天该交待的都交待了,该留的钱留下了,我也顾不得你了!梦莲梦莲,五十天的夫妻……待来生吧!不带你走是对的……李小全心情复杂地犹疑了一下。手下意识地摸摸腰间,那不离身的小包袱还在。突然间他记起什么——横下心来越屋顺着后墙过门向中心四合院窜去。

李小全身后跟着的还有三十几个小匪,但均已变貌失色,血头血脸了。李小全跌跌撞撞奔到四合院。四合院已坍塌了一半,塌房里燃起的大火正“僻僻啪啪”地燃着,一种烤肉炙血的腥臭刺鼻。

李小全高声大叫:“爹!爹!你在哪儿啊?你在哪儿?快跟我走快跟我走啊!爹呀!”

危急关头。不知为什么,李小全觉得自己一下与义父李殿全拉近了距离。他就是自己的亲爹呀!走。也一定要带上他呀。

李小全急得满头大汗,边寻边喊。从四合院一直找到院东空场,忽听得脚下有人咬牙切齿地大骂:“小全子,我肏死你妈妈呀!你还不快走?你还不快带人按我说的办?傻鸡巴挨呀!”

李小全忙循声跑过去,低头一看,李殿全正从碾台下探出头来破口大骂。

李小全抢过去:“爹呀,完啦!”就哼哼着哭。小匪们跪了一地,一片哭声。

“孬种!”李殿全狠狠用匣枪枪管敲了李小全头皮一下,李小全清醒过来,拉住李殿全使劲儿往外拖,慌乱中,他以为李殿全受了伤,起不来了。

李殿全半蹲半卧向后挣,挣不过李小全,急了,张嘴死命咬了李小全一口,李小全惨叫一声松了手,李殿全骂道:“肏你妈妈!你不走你的干熊?这是天意!天亡咱哪!官兵有炮官兵有炮啊!小全子,我的儿啊,快跑吧!这里我挡住,快从东门走吧!肏你妈妈,再不快走,我杀了你个贼熊!”

这时,从西寨门处传来一片喊杀喊冲的声浪。

“快走啊你!”

李殿全大急,猛钻出碾台,死命一脚蹬开李小全,又推了他一把。李小全无奈,挥泪转身向东门狂奔。

一瞬间,李小全清晰地看见李殿全穿着一双从未下过地的新鞋。

李殿全一招手,二十几个老土匪拥过来,分散在十几个碾台后面向西射击。

炮声息了,紧接着从西外寨方向响起手榴弹爆炸的声响,脆生生的,渐来渐近。

李小全带着三十几个小土匪边跑边打呼啸,守在东、北、南三面寨墙石望堡里的十几个青年小匪忙钻出来,一齐向东门拥去。正在这时,东门南侧被土匪称做人圈的死院里被囚的山上男人们炸了营,几十个山民推倒围墙,嗷嗷叫着向匪徒们扑来。李小全一掉枪口,双枪齐射,“哒哒”两条子弹扫去,小土匪们也掉转枪口射去,二十多个山民立即被打倒,余下的忙连滚带爬缩了回去。院内屋里就传来一片呵斥声:“叫你们老实地不动不动,不听!看,出去的送死了吧?快回屋趴下!充能的,死得快!”

李小全拨出二十几名小土匪由喜子指挥倚着东寨墙下列开散兵式掩护,自率二十多名小土匪从东门根下摸出早已备好的大绳,从东门一侧独立峰隙间向崖下缒去。李小全最后一个下的崖头,他交待喜子抵挡一阵就赶紧下崖逃命,他在崖下接应。

喜子苦笑了,一闭眼,一扭头。说道:“走你个屌的吧!不用管了……”李小全狠劲儿搂了喜子一下,猛转身抓住大绳向崖下荡去。刚下了一半,就听到崖上枪声爆豆一般响了起来。

侯镜如和王立庆带着突击队下半夜就潜到瞭阳崮西门外小顶子高地上的石壕里了。石壕上面是十几架搭着被子的木架子。这原是石增福派人打冷枪扔手榴弹用的活动掩体,这下派上了新用场。

春夜,寒气阵阵袭来。突击队员们人人穿着单军装,身带六颗手榴弹一把大刀一把短枪。长时间待在野外,寒气使人有些难耐,侯镜如让人将搭在木架上的被子抽下,几个人围着一起避寒。侯镜如带了一件棉大衣,喊过王立庆,二人披着靠在壕根小憩。王立庆有些不好意思。侯镜如说道:“王排长。你这就见外了。我听谢指挥讲过你,你和石增福他们不一样。”

王立庆心中暗暗好笑:“不一样?一个屌样!我还要取你的小命哩!”表面上却一副极感激的样儿。

侯镜如说道:“我姑夫对你的印象不错,说要对你寄以大用的。他让我与你多亲近亲近哩。”侯镜如扭头向大崮台顶方向望去,“今天,我姑夫和指挥部的人都在大崮台上专门看咱们的戏。咱们今天可得打好!”

“那是那是。”

王立庆连声哦哦,心中忽然灵醒:这小候是谢指挥的妻侄子唻!有这个靠山,还不是噌噌地往上提拔?别看他岁数比自己还小,这人很有用来!看来,石增福安排自己暗中下手这事得想透了再说。可不能办了对人家有利对自己没多大好处的事!透了风咋办?小候他姑夫谢指挥在大崮台顶上看戏?玄!亏老本的事可办不得!脑袋要紧!

王立庆眼珠滴溜乱转。权衡利弊,盘算着自己的得失。

两人披着大衣,身体互相温暖着就不显冷了。王立庆身上渐暖,暗忖:这小候人不错嘛。并不像增福老兄讲的那么苛刻呀。那事,还是看看再说吧。

太阳升起来了,这面崮下被崮影挡着见不到阳光。抬头看,贴着崮顶向西射的阳光。被地形束遮得像一匹匹金练。很壮观。突击队员们吃了些带来的干粮,在石壕里活动着身子。

当炮弹击中西寨墙。烟尘刚刚升腾,侯镜如大喝一声:“弟兄们,上啊!”躬

着腰,跳上石壕,沿着山脊,第一个向山上冲去。王立庆也不落后,一扬大刀,高喊一声,也冲了上去。

突击队冲到西寨门根才遇到了微弱的抵抗,但只响了几枪就没了动静。他们一步不停,随着延伸的炮火向东扑去,边大呼小叫边劈砍着碰到的人影,也不管他是土匪还是被逼守山的山丁。烟尘重重,刀光闪闪。杀!杀杀杀!杀啊!

大炮的威力,王立庆也是头次见识,不禁心中惊悸:厉害厉害!这黄子这么厉害?好东西!好物件!

王立庆心眼子多,上山就紧跟在侯镜如身后冲,他向哪儿他向哪儿。王立庆想侯镜如懂得步炮协同作战,知进知返,炮炸不着他,就炸不着我。分开来,搞不好挨了炮,才冤唻!

跃过内寨墙,登上中心高地,突然一阵排子枪打过来,枪法极有准头,几个突击队员倒下了。侯镜如一个翻滚,隐在一块岩石后面向外观察,只见枪击来自东侧十几盘碾台的后面。侯镜如抬枪打了一梭子,打得碾台火星四溅,但老土匪们伏在碾台下,碾台成了一道天然的防御工事,射去的子弹很难伤得了他们。老匪们排枪齐射,打得很有节奏。在双方之间这么个距离上,短枪没有多大的威胁,而老土匪的长枪轮番射击,很有威力。

侯镜如看看四周,跟上来的突击队员只有十几个人,其余的人被老土匪们用枪弹封挡在内寨墙下,一时上不来了。侯镜如咬咬牙,对王立庆说道:“再往前靠靠,用手榴弹把他们炸出来。你掩护。”说着向高地北侧滚下,贴着崖坎向前运动。王立庆迟疑了一下,接着命令身边的弟兄掩护,自己也躬下身来随侯镜如向前运动。两人一前一后从倒塌的房子间迂回到了四合院,又从西北角坍塌处钻到了四合院大门后的墙茬下,悄悄一看,身处的位置正在碾台的侧方。“你也上来了?”侯镜如对王立庆笑笑。王立庆点点头,向外望去,突然大叫起来:“快看,碾台后那个拿匣枪的黑瘦子就是李殿全!我前几天见过他……”又忙收住嘴,这事儿说不得呀!

侯镜如探出头去,只见一个老匪正挥着枪指挥着老土匪们与高地及内寨墙处的突击队员对射。

侯镜如错着牙根儿又问了一句:“真是他?”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眼睛立时血红,狞笑一声,“天遂我愿!炸他!”掏出了手榴弹,王立庆也从身后取出手榴弹打开盖把弦套在手上,两个喊了声:“一、二!”就把手榴弹抛了出去。

轰、轰,两声巨响。碾盘底下的老匪死一伤二,一个老匪赶紧抢过一个没有咽气的伤匪,把它堵在碾盘边缘为他挡子弹。把枪筒放在伤匪的身体上,“别动,给我挡住外面的子弹,让我多杀几个官兵。”这伤匪不听使唤,哇哇直叫,这悍匪从小腿的绑带中抽出匕首用力插进了他的心脏,这伤匪瞪了瞪眼,用力蹬了蹬腿,一付死不瞑目的样子。“这悍匪笑了笑,说,“兄弟别怪我,我送你一程,等一会我怕是没人送。来吧兄弟,帮帮咱家忙。”他把尸体推在了合适的位置。这样以来,即起到防护作用,又增加了射击系数。啥子难兄难弟全然不顾,你死碍我屌事,我都自身不保了。

李殿全探出头向四周望了望,镇静地调整了一下队形,大声怒吼道,“弟兄们:今天是我们兄弟的记念日,临死咱也拉几个垫腚的。拼了吧,杀呀,杀死这些狗日的。一阵阵排枪不停的扫射,候镜如,王立庆、后面的突击队员仍然被压的抬不起头来。候镜如恨之入骨,他向后与王立庆招了下手,“王排长,你掩护,我从侧面逾回过去。”候镜如身影敏捷,几个跳跃就蹿到碾盘的侧面,伏身的同时连发两枪,两名土匪没等反应过来,身子挺了挺,头翘了翘,殷红的血液从颅骨中冒了出来。“哈哈,屌肏的,我叫你们充屌能。老子今天要你们一个一个去见阎王。”王立庆趁机冲击上来,二人联手合杀,配合默契,突然,候镜如感到脑后冷风嗖嗖,莫名的煞气直冲脑门,他伸手向后摸了摸,回头向后瞭了一眼,“肏他妈妈,怪事。”

候镜如万万没有想到,在崮中的隆起部西崖上,距离候镜如有一里路的位置,一条黑乎乎的汉阳造枪口对着他扫描。这条枪已杀伤过数百条性命,几天不杀人,它就自动从枪筒中冒黑气。有时发出嘤嘤鸣叫,候镜如感到莫名的煞气整是从这杀魔中发出的震慑心魄的寒气。(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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