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公园。
我和陈荧装作一对情侣坐在长凳上，隔着一段距离看着肆和程武等人，并没有因为偷窥而产生奇怪的兴奋，心情反而变得有点沉重，而沉重的原因当然是他们的对话。
“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程武身后的一个染发男生声音尖锐地质问低头不语的肆。
“我……我是说……”
大概是第一次经历这种阵仗，少年连说话都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我们肯跟你去那个破医院可都是因为我们是朋友啊？你现在这是想过河拆桥？”
另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生说话间穿过程武的位置，因为太过靠近而将肆逼得连连后退。
鸭舌帽一把按在肆肩膀上，另外两个男生见状立刻围了过来，作为头领的程武则不急不慢地来到肆面前，低声和他说着些什么。
无论怎么看都会往不好的方向发展。
“颜岚，小肆他……”
握住我的手此刻渗出了汗水，看着神情紧张的陈荧，我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插手。
现在还不是我们出场的时候。
围在一起的几个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能听到的只有他们逐渐变大的吼声，虽然阻止了陈荧，可我也变得有些没底起来。
情况不太妙。
让肆做这件事的本来就是我。
虽然我可以毫不在意地逼他作出选择，可我却没办法看着他被这群人欺负——如果真发展到那一步，我就变成了罪魁祸首。
看了下那四个小子的块头，摆平他们应该不是问题，重点就在于肆的态度。
在经过几天的训练之后我就已经知道，肆所欠缺的并不是与人交流的技巧，而是“勇气”。
不止是和别人接触的勇气，还要有否定自身的勇气和拒绝他人的勇气。
第一堂考试，文学社的招新让我看到了他和陌生人接触的勇气，我强硬的威胁则让他被动地否定了自身，也算拥有了否定自身的勇气，而现在我需要看到他展现拒绝别人的勇气。
“告诉我你是在开玩笑——”
随着鸭舌帽按在肆肩上的手越来越用力，少年的身体明显朝一边倾斜了。
“这家伙是在耍我们玩吗？啊？”
黄毛摆出一副可以被人拿去当表情包的夸张表情瞪着肆，似乎想要以此进行恫吓，而另一个少年则不发一语地站在一旁——这家伙也是我第一次在游戏厅看到时劝阻头领程武的人。
虽然他对肆没有恶意，可个人的意志在集体里显然不会受到重视。
“说啊？”
程武伸手捏住肆的脸。
和他们同样等着肆回答的我不由放开了陈荧的手，往长凳边缘靠了一些。
不仅是他们，我也在等着这个答案。
对我而言，泗的回答便可以代表我这接近一个星期培训的成果。
陈荧也跟了过来，满脸担心地等待事况发展——看来她是真的把那小子当成了朋友。
“……”
在六道目光的注视下，少年缓缓动了动嘴唇，我因为角度的原因而看不清他的脸，不过从那已经不再颤抖的肩膀来看，他应该是下定决心了。
“你大声点，我听不见。”
程武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鸭舌帽和黄毛因为头领这明显的信号而吹了一声口哨，放开肆，开始做用来当做威胁的热身运动。
“程武，他……”
“程浩你小子给我闭嘴！”
程武回头狠狠瞪了第三个少年一眼，“我要听他自己说。”
即便看不到肆的表情，从那个背影也能感觉到他的心情并不平静。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选择了前进。
“我说，你们以后不要再找我了。”
肆缓缓将这句话说出口。
在听到这个答案时，我突然松了口气。
谈不上高兴与否，只是那种压在胸口的巨石被粉碎时的安心。
这小子虽然还有许多让我讨厌的地方，不过至少现在这强硬的一面，我喜欢。
“看来你是不准备收回这么句话了。”
“……”
“既然这样，就别怪我翻脸了。”
听到这几句熟悉的台词，我不由笑出声来。
“你看，到了现在都还有人讲这么老掉牙的台词。”
我大笑着把外套扔给身旁的陈荧，缓缓站了起来。
“你去医院那边等我，待会少不了出点医药费了。”
知道我底细的前女友忍着笑看了我一眼，拿着外套往公园外走，而听到我这句话的四个少年则把目光落在了我身上，就连低下头去准备挨揍的肆都下意识看向这边。
“小鬼，你挺会挑地方嘛。”
我面带笑容地看着肆，公园之外就是医院，正好省了我的事。
半个小时后，肆扶着鼻青脸肿的我来到了公园外，还好离医院近……
就结果而言我是获胜了，不过因为我不闪不避的打法，所以比那四个小子惨多了。
虽然学过一点格斗技，可那段时间的家里蹲生活让我的体能完全跟不上，面对这么几个只比我小上一两岁的小子根本没办法轻松取胜。
“这就是平时不锻炼的后果。”
我用自己做反面教材，喘息着和肆说着这些有的没的。
“是啊，都怪学长太没用，连我都被牵连了。”
肆笑着嘲讽我，不过留着鼻血的他反而让我更想笑。
在我和那四个小子打架的时候，肆想要来帮忙，结果只进来了一瞬间就被程武一拳揍倒在地，在那之后就一直捂着鼻子不知所措。
“话说你还真是有够弱的。”
“你俩彼此彼此吧？”
从马路对面赶过来的陈荧接过肆肩膀上的我，铺天盖地的就是一顿嘲讽。
“连群初中毕业生都打不过，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还跟我逞能……哈哈哈，你看你这蠢样——”
“真过分啊你，也没必要说到这份上吧？”
“没准我还比你能打呢！”
陈荧嬉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如果我没记错这家伙从小就有在学防身术，没准还真比我能打。
早知道就不耍帅让她走了……
虽然满身淤青，不过……好歹得到了一个不错的结局。
我看了眼身旁的笑着和陈荧开玩笑的肆，如果是一周前的他，肯定是做不到像这样和别人普通地交谈。
“这样，你的第一个条件就算完成了。”
“是呢。”
肆苦点了点头，陈荧苦笑着补上一句，“虽然过程有点那什么……”
“结果好不就行了嘛。”
“那接下来，请听我的第二个条件。”
随着这句话，三人的脚步同时停了下来。
当我和陈荧好奇地看着少年，想知道他会说出怎样的条件时，少年不知为何脸被染得通红。
他看了眼不明所以的我和陈荧，低声说。
“第二个条件就是，请陈荧学姐当我一天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