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因为纸条的内容脸色变得越来越差的肆，我把手放在他肩膀上。
我能明显感觉到少年的身体在颤抖，他被染成红色的脸颊肯定不是因为羞涩。
“你跟踪我？”
“碰巧看到而已。”
我理所当然地回答他。
其实这是谎言。
那天，在看到肆和那几个可疑的男生之后，我出于好奇心而跟进了游戏厅。之后的日子，在买菜经过时我也会投以相应的关注。
这样的行为，已经称得上跟踪了。
“既然你早就看到了，为什么还要接近我？”
肆一把将纸条扔在地上，捏紧了拳头看着我，清秀的脸庞在这一刻显得有些狰狞。
——为什么在看到那样软弱的我之后还要和我搭话，还要答应我的条件？
他大概是想表达这个意思吧。
在自尊心的驱使下，他似乎对我的行为产生了强烈的厌恶。
如果是我遭遇这种事情，大概也会和他一样发怒。
宁肯独自一人去忍受，也不要接受毫不相干的人的怜悯。
“小肆，颜岚他并不是……”
“不对。”
我直接打断了陈荧的话。
卑劣的我并不打算温柔地换位思考，所以我在瞒着他的情况下接受了那三个条件。
我采取了和当初对江涟一样的措施。
我要将他从现在的泥潭中拉出来。
至于是大难不死还是陷入又一片沼泽窒息而亡，就不是我应该考虑的事情了。
“我想你搞错了点什么。”
我把被揉成一团的纸条捡了起来，毫不介意肆快要喷出火来的目光。
“我想要的只是你加入文学社。”
我将纸条展开，虽然因为皱褶得太厉害而难以看清上面的文字，不过我当然记得自己写过的东西。
“‘断绝和程武等人的关系’。”
“这就是我给你的最终考试。”
“从最开始让你加入文学社就是为了凑够社员。”
“多亏你这两天的努力，想要加入文学社的人有不少，社员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现在就算你不加入了也没关系，文学社的人数已经足够了。”
我扬了扬手里的纸条，“我现在之所以还站在你面前，只是因为那个无聊的约定。”
“既然答应你了，我会尽量把它完成，不过如果你不配合……那你就不能怪我毁约了。”
“……”
“小肆——”
陈荧担心地想要开口，可当看到我紧皱的眉头时，还是决定妥协。
“我可是知道你这么做的原因的。”
我故作高深地拿出好久没有使用过的微笑面具，开始发动语言攻击。
其实我对肆依然是一无所知，不过现在气氛渲染得差不多了，我也暴露出了足够让他重视乃至相信的情报，接下来要做的只是给上这么一句高深莫测的话，让他以为我已经掌握了全局。
“你果然是个人渣。”
肆咬牙切齿地看着我，脸色已经由一开始的愤怒的红变成了现在的苍白，就像一张泡在水里的纸。
——上钩了。
我保持着恶心的笑脸，继续将肆往死胡同逼。
“你现在很需要朋友不是吗？”
“……”
我拍了拍陈荧的肩膀。
“川小天也好林琦也好，乃至江涟和这家伙，都是因为我才聚集在文学社的。”
“如果你现在退出了文学社，他们和你就变成了路人。”
“就连和千秋的交流也会变少。”
“即便如此也没关系的话，你就放弃吧。”
将和文学社有关的所有人当做人质，威胁着根本没什么朋友的肆。
我很清楚，他会妥协。
为了那个他不得不交朋友的“原因”。
在怒气积蓄到顶点的那瞬间，少年突然垂下了双手，紧握的拳头也松了开来。
“我会做的。”
少年垂头丧气地转过身去，背影显得有些萧索。
“与之相对，你要完成你的承诺。”
“那当然，我们不是朋友嘛——”
虽然还是暑假，不过四点多的街道上依然没有太多人。三三两两的高中女生逛街归来，提着大包小包讨论着这家那家的商品，而上班族和补习的学生们则还在努力奋战。
这个小镇人本就不是很多，如果不是因为澄空学院的存在，几乎很难看到成群结队的高中生。
我和陈荧不远不近地跟着肆，让他感觉到我们存在的同时又不至于离得太近。
“为什么要这么说？”
陈荧眉头紧锁，和平时故意嘟嘴扮生气时散发的气场完全不同——这一刻，她在学校“大姐姐”形象所带来的气势压迫在我身上，虽然比我身高比我差一点，可我总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抬不起头。
我嬉笑着反问她，“对你的‘小肆’说了几句难听话就要找我麻烦了？”
“不要跟我耍混，你听得懂我的意思。”
陈荧严肃地看着我，这样的她和平时嬉皮笑脸的形象差之千里。
“……”
我当然知道她不可能为交往不深的肆对我生气。
这股怒火的源头来自于我的做法。
明明有好好和肆说明的选项，明明可以不破坏两人的关系就获得最好结局，我却没有选择。
肆在我的威胁下不得不妥协——这也是我早就想好了的戏码。
接下来他会沿着我的剧本走，和那几人断绝了关系后再和文学社乃至学生会除了我以外的人结成亲密的关系，而他自然也不用再担心没有朋友这件事。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这样不是很好嘛。”
我不必仔细描叙，陈荧也能猜到我说的“很好”是什么意思。
不过这样的话显然说服不了她。
这样接近于自爆的行事风格简直和某位大老师一模一样。
其实还是稍有不同的。
和大老师独自背负罪恶的伟大不同，我只是在自己的利益驱使下而行动罢了。
“你以为你这么做会得到谁的感激吗？”
“当然不会。”
我摇了摇头，“感激”是这世界上最不值钱的情感，在利益的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我只是……
“……找不到其他方法而已。”
“……”
“我还以为是你的话应该能理解。”
看着脸庞僵硬的陈荧，我不由卸下虚假的面孔。
至少在你面前，我不想装得那么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