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云医生，原来你不止接手妇产科，还兼职精神科啊？”
千秋戏谑地说出这句话时，别说我和李真桦，就连坐在办公桌前的易云都愣住了。
陆悦一言不发地看着我，脸上很明显表现出了怨念。
……知道千秋认识这个女医生你倒是提前告诉我啊？
我苦着脸看着千秋，不知该如何反应。
这个麻烦的学妹显然不想给我思考应对方法的时间，在我作出回应之前笑着作出了结论。
“看来你们几个是联起手来骗我玩啊。”
“……”
千秋的话让所有人陷入了沉默。
事实正如她所说。
我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欺骗。
不存在什么善意，我只是想要以最简单的方式甩掉身上的包袱。
失败，乃至被千秋发现也在我的计算之中。
不如说，从一开始我就不认为能轻易骗到这个毒舌学妹。
对这样一个价值观和大部分人不同的人而言，讲道理并没有什么卵用。
无论说什么，他们都会在自己扭曲的框架里解读。
即便在背后推，也只会让事情往不正常的方向发展。
所以，我放弃了这两种做法。
仔细回想一下我和江涟回到我家乡小镇的那些日子，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足以令我大彻大悟的事情，也没有谁给我做什么深刻的思想工作。
只是在扭曲的道路上一直走，然后某个早晨突然发现，那个本想逃避的地方是白茫茫一片。
大家都在认真活着，努力接受自己的人生。
之所以看上去这么积极，其实只是因为他们“无路可退”吧？
能轻松摆脱现实的选项，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对我而言现实是无法逃离的过去，而对千秋而言，现实则是逐渐逼近的离别。
“不是，千秋，你听我说……”
陆悦还在努力争辩想要解释。
“说起来，这几天老是能碰到社长你和她呢。”
“还老是做些莫名其妙的举动。”
“想来也是你的功劳吧。”
千秋根本不会理会这样的辩解。
在她眼中看到的，只有“背叛”二字。
或许连我们的欺骗她都早就预见，只是今天才彻底揭发出来罢了。
“我们走吧。”
“不是还要去检查么？”
轮椅上的少女保持自以为完美的微笑催促身后的守护者行动。
这样的笑容还能保持多久？
我不发一言地看着千秋。
摆出生气的态度也好，不听解释强行打断别人的话也好，都只是在撒娇罢了。
以这种手段巩固自己作为“受害者”的地位，利用“愧疚”让大家不愿继续深入这个话题，从而将事情导回自己最初的方向。
真是，幼稚。
陆悦曾经断言文学社是“问题儿童集中营”。
如果说我从肆的软弱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那和千秋一样的偏执也是我无法回避的一部分。
能让她从这份偏执中清醒过来的，便只有无法避免的“现实”。
种子早已埋下，而我布置的这出闹剧，为的只是推动那个发展太过缓慢的“现实”。
“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我以千秋绝对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原本想带她离开的陆悦停下了脚步。
李真桦和易云医生呆呆地看着我这边，完全不能理解我想说什么。
虽然不知道千秋为什么会认识易云，可这种状况我们已经无异于被抓了个现成。
身为元凶的我还能做些什么？
“学长，你还想干什么？”
千秋转过头来，问出了这个在场所有人共同的疑问。
即便被这样冰冷的视线盯着，我也没有表现出丝毫慌乱。
台词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只要按照我早已熟记于心的方式将它说出口，便有可能达到我的目的。
“干什么？”
“我还能干什么。”
我装模作样地摊了摊手，我知道要是在我面前有一面镜子，看到的肯定是足以让我一拳砸过去的欠揍表情。
不过像极了地痞无赖的语气，也是我要的效果。
因为我接下来要做的，是连地痞无赖都不一定会做的恶劣行为。
“我只是替陆悦觉得不值。”
“……”
听到陆悦的名字，千秋的表情明显暗淡下来。
前些天我就已经告诉她陆悦因为学业要离开这里，为了她已经强行从暑假一直停留到现在。
虽然陆悦没有告诉我具体情况，不过事实应该和我猜测的差不多。
“变成他的包袱”这样一顶大帽子扣在头上，即便千秋再怎么淡定也没办法视而不见。
看到她这样的反应，我心里多少有了一些底。
这家伙哪怕可以放下尊严以不站起来为筹码将陆悦绑在身边，也没办法忍受自己毁了他的前程吧？
“你胡说什么？”
在千秋作出回应之前，陆悦先站了出来。
喂喂……我可是在帮你诶？
我撇了撇嘴，不过陆悦会有这样的反应也在预料之中。
所以，我才会在他和千秋之间埋下不信任的种子。
“真的是胡说吗？”
我戏谑道。
“到现在还瞒着有什么意思。”
“我早就跟千秋说过了。”
——是吧？
我笑着看向千秋。
这家伙的诚实到现在就变成了弱点。
哪怕不甘心，她依然只能不发一言地别过头去。
“你！”
陆悦愤怒地瞪了我一眼，虽然身高及不上我，散发出来的气势却不容小视。
这家伙绝对有练过一些防身术。
不过哪怕再愤怒，他也不会动手。
这就是需要在乎自己形象的优等生的悲哀。
“……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悦咬牙切齿地质问我。
这件事是当初和我约定要让千秋站起来时就说好“绝对保密”的事项。
然而我可不是什么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看你们不爽罢了。”
我再次挑衅陆悦的忍耐下限。
“之前我就说过的吧？”
“你们这个像过家家一样的举动，幼稚得让人发笑啊。”
“……”
“……这么说有点过分了。”
哪怕是同样作为委托人一方的李真桦也忍不住出声想阻止我。
“你先别说话。”
我第一次用如此强硬的语气让这个帮过我不少忙的恩人闭嘴。
大概是被我的气势压倒了，李真桦表情一滞，便真的停了下来。
“说什么让我帮你。”
“你自己都不上心我帮你什么？”
我早就因为这事窝火了。
把这件事委托给我之后就当起了甩手掌柜，除了偶尔问问进展便毫无作为。
这已经不是温柔，而是软弱了。
既不想千秋受到伤害，又希望千秋能有所改变。
该说这家伙天真不负责任还是太过于相信我？
学长我可不是万能的啊？
“看到你们扭扭捏捏的模样就不爽。”
我指着这个让人恼火的学妹，说：“你还是快点决定吧。”
“等到站在悬崖边上，就再没有选项留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