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消失不见了……
——记得，要找到我哦？
留下这句话之后，江涟转身离去。
看着那个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悲哀。
又是这样。
在不知不觉中和重要的人渐行渐远，等到回过神来，她的身影已经远去。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迟钝的我才能感觉到随之而来的空虚。
仔细回想的话，我和江涟其实并没有经历过什么足以让人写下来的精彩故事。
我们普通地相遇、普通地分别、普通地再会，然后普通地走到一起。
两个人在这广阔的世界中，简直就像迷路的孩子一样。
跌跌撞撞、满身伤痕。
在黑暗里背靠背，感受着对方的体温。
轻描淡写地说着我的过去和她的伤痕，直到黎明。
有太多话语传达不了的感情纠结在心头。
即使最后的时刻到来，我也只能目送她的背影远去，然后微笑。
回到家之后，仿佛体内的力气都被抽空了的我仰躺在床上，看着陌生的天花板，很快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江涟没有来学校。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离家出走整整半个月什么的，对高中生而言简直无法想象。
不过这件事并没有引起什么骚动。
林琦和川小天按照之前的约定至少在学校这边帮江涟给这半个月找了合适的解释。
至于今天没来上课……
“江涟的感冒到现在还没好，话说最近的流感挺凶的，同学们也要多多注意。”
老李平静地说完这句话之后翻开教材开始讲课。
虽然同学们的视线有些奇怪，不过现在的我已经不在意了。
无论是出于我对林璐说了那么过分的话也好，还是因为知道了我和杭景的事也好，都没关系。
那些是我之前犯下的过错，既然做了，承受非议的视线便是我的责任。
比起像以前那样自怨自艾，现在的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对不起！”
午后的旧校舍学生会室，我以楼下的文学社都有可能听得到的声音向林璐道歉。
上学日的中午，作为学生会成员的川小天和林琦自然也在旁边。
当我说出这句话时，他们两个明显松了口气。
看来这件事这些天里没少让他们烦恼。
我道歉的正主——学生会长、学院女王林璐一言不发地看着我，从她的表情里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既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她的态度似乎是在等我继续说下去。
肯等我说下去就行。
厚颜无耻的我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之前的那些话是因为我太幼稚了。”
“其实我并不是真的讨厌你……”
“那时候都是因为一时冲动。”
“……”
当我说完这几句话后，林璐的表情依然没有改变。
……从她伸手撑着下巴来看，情绪似乎变得更糟糕了？
略一思忖，我便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刚才那番话……怎么看都是在给自己开脱。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里骂了自己几句之后，深深地低下头去。
在这种时候，我开始痛恨起自己的词汇量来。
平时拿起笔的时候总能写个不停，可真到自己要用了，头脑中却一片空白。
该怎么把我的心情传给她？
该怎样将一团乱麻的想法说出口？
我不知道。
我只是像个白痴一眼低着头，然后不停道歉，不停道歉。
兴许是看着这样枯燥的景象烦了，半晌之后，林璐低声说，“够了。”
“……”
我心头一颤，缓缓抬起头来，当看向坐在办公桌前的林璐时，才发现她先前冷冰冰的神情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个好几次拯救过我的人，如今正义带着一副疲倦的表情瘫软在椅子上，虽然林琦和川小天都露出担心的神情，可她却仿佛没有看到一样。
如果是平时，坚强的女王大人哪怕是为了让他们安心也会振作起来吧。
然而现在的她，仅仅只是仰起头仿佛就花费了全部的力气。
不过之所以仰头，并不是因为“害怕眼泪会掉下来”之类的少女心理由，她的眼神流露出来的，只有和肉体同样程度的疲惫。
——说点什么啊。
我这么催促自己。
然而没用的我动了动嘴唇，却始终没能挤出一个字。
在来这里的路上想出来的台词全部都忘光了。
剩下的就只有呆呆地看着她。
“你白痴吗！”
看不过眼的川小天终于开口训斥道。
“有你这么道歉的吗？”
“……”
“对不起……”
“你是复读机？”
“……”
“小天别生气，这小子脑袋确实不太灵光。”
林琦推了推鼻梁上压根就没有歪的眼睛说。
“算了……这也可以说是个性吧。”
当他们两个开口时，女王大人终于从疲惫中恢复过来，身子稍微坐直了一些之后，说出口的还是给我开脱的话。
“什么个性……要是我，这家伙今天不下跪绝对不会原谅他！”
川小天气呼呼地撅起嘴，“也就小璐你，居然会看上这种又蠢脾气又臭的死小鬼。”
“好啦好啦。”
林璐摸了摸川小天的头，暂时平息了她的愤怒之后，缓缓看向不知如何是好的我。
并没有如以前那样宠溺我轻易说什么原谅，也没有开口将我赶出去。
会长大人缓缓站起来，从办公桌前探出身，缓慢地朝我伸出手来。
待到快要碰到我，让我以为她会给我一耳光下意识闭上眼睛的时候，一根手指轻轻点再我眉心。
等我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当我因为这不明所以的举动陷入困境时，林璐开口说，“我可没有原谅你哦？”
“……”
“给我好好记住你的愧疚。”
“这样的话，本小姐或许会在你心里留下更深的印象？”
——才不会呢。
因为从一开始，就已经深刻到怎样都抹不去了。
我低声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