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知道我其实不该和你说这些，你是和这件事无关的人，”在尚轶回答之前，林舟就轻笑了一声，收回了话头，“或许也就是因为你和这件事没有关系我才把你当做了倾诉的对象吧，下车之后你大可以完全忘了这件事。”
既然已经把黑街发生的事情听进了耳朵里，尚轶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可抱怨的，现在的他和林舟虽然不在一个阵营，但两人姑且也算是朋友，而站在朋友的角度上来看，尚轶觉得她心中留有对钟择的怀疑其实是一件好事。如果尚纪真的死于这个这个组织的圈套，那么谁都不能保证林舟会不会面临同样的困局，而只要有这样的可能性，林舟就应该保持警惕，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在答应了向阳要查清尚纪死因之后，尚轶其实没有就这件事做太多的调查，毕竟向阳能提供的仅仅只是一点模糊的猜测而已。但林舟这次给出的线索似乎要清晰许多，再加上她此时对钟择的怀疑，尚轶觉得，自己或许应该趁这个机会试着弄清楚钟择的底细。
事到如今，尚轶其实早就已经没有办法让自己置身事外了。
“你对钟择这个人，到底有多少了解？”
“他是我的老师，是给了我目标和方向的人，是一个合适的领导者，”说完这番话，林舟将车向前驶了一截之后停在了路边，在熄火之后渐渐暗下来的车里，她叹了口气，“不过你想听的，肯定不是他的好话吧。”
“我只是想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而已。”尚轶听得出林舟此时心底对钟择的崇敬和怀疑之间的矛盾，他没打算要她说自己老师的坏话，但站在她的角度，应该能看到钟择身上的更多东西。
林舟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矛盾的感觉几乎写在了她的脸上，很快，她就打开车门下了车。虽然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尚轶还是跟着一起下了车，站在车门旁，他能看到一身干练衣装的女人坐在了车子的引擎盖上。她抬头注视着遥远的天边，几条街之外的第九区城市中央亮起的霓虹灯照亮了上空的浓厚云层，闪耀的光芒就好像古老传说之中的巴别塔，拔地而起，一路直通到天穹的顶端。
“早在我加入组织之前，钟择就已经是‘耀光’的老板了，我想他大概很久以前就认识杜黎，恐怕也见证了这个组织是怎么被建立起来的，很多人都猜测过他是怎么丢掉自己人类的身体，变成那副样子的。他们说他是富豪之子，因为航空事故差点死掉，最后依靠这种方式才捡回一条命。也有人说他以前是医生，他现在的样子完全出自他自己之手，毕竟人类的身体会衰老死去，但一个缸中之脑却可以通过更换零件一直活下去，”林舟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一个金属的打火机，她将它拿在手中拨弄着点火的小小齿轮，盯着夜色里忽明忽暗的火光，接着说了下去，“甚至有人说，钟择根本就不是一个人类，那个水缸里的脑子只是用来掩人耳目的，他是一个程序，一个比人类还要聪明的程序。”
越是神秘又大权在握的人就越是有无数的传言傍身，林舟一直觉得这些传言没有一个是真的，而且一个比一个离谱。要说她对钟择真实的身份一点都不好奇，那肯定是在说谎，但不管再怎么好奇，她都从来没有当面问过钟择。
她是个负责搜集交易情报的人，像她这样的人要谨慎地控制自己的好奇心，不去问多余的，不会得到结果的问题。
不过不去问，不代表她就不会私下里去寻求答案，她尝试着查阅过许多内部对过去的记录，不过不出所料，一个大多数时候依靠暴力解决问题的组织虽然发展了一段不短的时间，却并没有留下多少纸质或者电子的记录。那些在组织里老资历的成员对钟择的事情又大多不愿意多说，他们之中的很多人甚至在林舟提起这件事之后装作无意地劝说她别对钟择的过去有太多的好奇心。
黑街没有多少规矩，这里混迹的大多是一些不愿意循规蹈矩的人，但一些不成文的惯例却一直存在，其中一条，就是尽量少对别人产生好奇。每个人都有过去，而如果大家的过去都是光明美好的，他们也就不会来到这种城市阴暗的角落之中了。
既然没有查到什么结果，林舟也就渐渐不去探寻钟择的过去了，既然过去对于他来说是一个有必要掩藏的秘密，那么刨根问底的她，实则对自己的老师缺乏应有的尊重。
不过就在她放下了好奇心之后没过多久，这家酒吧却迎来了一个与黑街的气氛格格不入的客人。
那是一个戴了丝巾和墨镜的女人，从她的这身装扮上就不难看出她不是这里的居民，毕竟黑街的人从来不用在自己的地盘上掩藏身份。她造访的时候正是清晨，推门进来之后，她只是独自一人坐在角落之中，不点单也不与人说话。当时看店的莫奕白不知所措地跑来找林舟，但她还没有出面去见这个女人，一个装载着钟择声音的小小无人机就停在了她的附近。
“我会处理这件事的，”待在酒吧里的钟择如果没有遇到要紧的事情，通常不会出面，大多数时候他都在休眠，毕竟对于他来说任何活动都要消耗能源，给他自己造成潜在的损耗，不过这一次，在没有人唤醒他的情况下，他就自己醒来了，“你们都去休息吧。”
这话的言下之意就是要她们回避，莫奕白当然乖乖地听从了钟择的差遣，不过林舟倒是偷偷地旁观了两人的交谈。
在吧台的灯光亮起，钟择虚拟的影像投射在酒柜旁的时候，那个女人朝着他的方向转身，然后摘下了自己的墨镜和丝巾。在伪装之下，那张脸白皙美丽，被保养得恰到好处，让人很难猜出她的年龄，但一块突兀的疤痕却打破了所有的美感。
那是一块深深的刀伤，几乎横贯了女人的大半边脸，仿佛皮套上的拉链，或者万圣节上用来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妆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