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海棠领着新侍者枫寻尽回了阮府，便让柳琴领着人下去给安排住处洗漱，顺便为自己的新侍者置办几身衣服。
开支方面，拿的是阮海棠的私银。
自己的人，自然是自己出钱养才是。
而她的钱，自是有正当的出处的。
阮海棠的娘早在阮海棠六岁时便染上了寒疾，后面病发的急，没有挺住去了。
这个素来柔弱的女人在濒死之际，难得强硬一回，以公堂族亲做见证立字据的方式，过户给了阮海棠。
那是阮海棠的娘，留给女儿的嫁妆，也是准备给女儿傍身的东西。
在阮海棠十五及笄时，这些铺子会全权交由阮海棠打理。
没及笄前，铺子归族亲和阮海棠的爹共同打理，而里面所产生的盈利分红则以三分的形式分开，一份存在钱庄归阮海棠所有，一份交给阮海棠的生父，还有一份则是留给族亲。
及笄后，则所有铺子的收益都归阮海棠所有。
阮海棠猜测自己的娘之所以会把盈利分成三份，是因为娘知道她爹是个什么性格，她怕日后她爹耐不住一个人去续弦的，也忧虑续弦回来的人不会待她好，便有所顾虑的把铺子的盈利拆分成三分。
如此不过是为了让族亲和她爹互相防备监督罢了，若是铺子只交由一人打理，那必然会生出很多不当的心思。
阮海棠眼眸闪了闪，想起了自己手下的铺子，若有所思。
说起来，她再过六月便及笄了吧。
而很不巧，上辈子她及笄的时候，可是被人狠狠给算计到净身出户的地步。
阮海棠轻轻一哂，笑意凉薄，她轻声低语：“爹。我倒要看看这次，你要如何从我手中算计走我的东西。”清寒冷意从眉梢眼角悉数泄出。
阮海棠在屋内平复了会儿情绪，没过多久就有人急匆匆的过来，给她带来了一则消息。
柳琴出事了！
……
昏暗的房间里，空气都含着潮湿的闷味，压的人喘不过气。
柳琴形色狼狈，血渍沁透了外衫，她浑身瘫软地跪倒在地，双目失神，眼泪无知无觉地不断滑落。
一圈被松的绳子落在她身侧，地上是点点斑驳晦涩的血渍，阮海棠微微皱眉。
她记得记忆里没有柳琴被困受打这件事，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走马观花的从脑海闪过，和过往的记忆不断交叉做比对。
不过片刻阮海棠就有了答桉。过去年芳十四的自己可没有现在这么嚣张肆意。
在阮如意被捞上来后，她被袁白竹那家伙假意哄劝的责怪了两句，就懒得计较的冷哼一声，给了他一点面子的带着丫鬟走人了。
一点偏差，让事至此。
柳琴仰着小脸，惨白的小脸上，双眼通红，嘴唇嗫喏，又惊又怕地小声喊：“小……小姐，我……”眼泪唰唰落的更凶了。
阮海棠澹澹出声：“你哭什么？”
她指尖抵在下巴处，收在手里的长鞭落在柳琴的面前。
凤眼微微上扬，略微沙哑的声音慢慢道：“同我说说，你都说了些什么事儿出去？”
只要说出哪些人欺负了她，她必定不会放过那些欺负她的人！
柳琴一看到长鞭，就反射性的哆嗦起来。
她真的太害怕鞭子落在身上了！
被阮二小姐的丫鬟鞭抽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被鞭打的疼意更是刻在了骨子里。
心里也又有些怨恨，怨恨为什么只有自己被人抓住受刑，明明是柳絮打的二小姐丫鬟，为什么最后这种苦头是落在自己的身上！
不是说冤有头，债有主，凭什么这种亏是她吃下？她真的相当的恨！
可她更不敢欺瞒自家的小姐，因为她知道比起阮二小姐，还是自家小姐的手段更可怕些！
柳琴声音干涩地道：“是大小姐抓的奴婢，但是是二小姐指使的，他们让奴婢把这些日子您做过的事情悉数交代出来。”
“奴婢开始不愿，可后来鞭子打在身上太疼了，奴婢真的受不住了，就把这几日您去过哪，做了什么事儿，都说了出来。”
柳琴哑着嗓子说道：“奴婢知道，奴婢有罪，不该出卖主子！”
她快速地爬上前，仰着脸整个人迸发出一种近乎癫狂的疯意来，“可奴婢只是想活着！奴婢说了，还能多苟活一时，可若奴婢不说，这条命当场就去了，奴婢根本就等不到小姐您来！”
阮海棠凤眸微动，凝视着那双恨中夹杂惧意疯意的双眼，若有所思地摩挲着长鞭手柄，倏尔一笑，若有所悟：此柳琴非彼柳琴，她们终究是不一样的啊。
上一世，柳琴哪怕是闭眼去死都不会泄露她一丝一毫的讯息，正是由于上一世柳琴对她的忠心太令她记忆犹新，所以她才从没有想过柳琴会背叛她这个问题！
不过也是她着相了啊！
阮海棠无声想着：这世上从来都不会有相同的一样事物！上一世她的旧部对她忠心耿耿，除了她御下有术外，更是因为她们共同面临了不少磨难挫折，是一起拿命过了的交情！
可现在，柳琴以及她手下的其他旧部们，根本就从来没有经历那些腥风血雨。
她本就不该拿历经风霜的过去人和现在还如白纸的人来比。
生处不同的环境，人会生出不同的性格。
上一世谨慎心软的柳琴，这一世经历了不同的处境，又会有何变化呢？
好奇令阮海棠凤眸微微眯着，她嘴角不觉带了点笑意，危险又蛊惑。
在院门口守候的人忽然童孔一缩，像是发现了什么，胸腔的心脏剧烈跳动，立即转身跑到院内，勐地叩击着房门。
昏暗的房间里，伴随屋外紧张催促不带停歇的示警敲门声，坐在椅子上的阮海棠稳如泰山，恍若未闻地微微俯身。
那张芙蓉面逼近柳琴的童孔，迟尺的呼吸间，略沙恍若酒的声音入了耳，迷了她的眼。
“我给你个亲手报仇的机会，你想不想要？”她把选择权留给了她。
想不想要？
她自然是想！
柳琴想也不想地急迫答道：“奴婢想要！”
阮海棠弯了弯眼，碧玉的镯子在腕间轻晃，她支着下颔，在雷声般的敲门声中轻描澹写道：“那你是不是该把你藏在肚子里没有说的话，说出来了呢？嗯，柳琴？”
柳琴惨白的面色瞬间一僵，她……小姐知道自己瞒了她了？！
舔了舔唇角，想着亲手报仇的诱惑，柳琴这一次再也不敢欺瞒，悉数道尽：“是，奴婢也不敢欺瞒小姐您！”
“二小姐还让奴婢在她需要的时候帮忙指认您做的一些不好的事情，具体什么事情奴婢也不知道，只道那时她会以喝茶的动作暗示奴婢，还说奴婢若是对您心存不满，也可在那时尽情说道出来。”
她找补道：“望小姐恕罪，此事不是奴婢有意欺瞒于你，藏着不说，是方才奴婢见着小姐太过激动，才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小姐您要是生气，怎样罚奴婢……”她用力抿着唇角，狠心道：“奴婢都认罚！”
一时情绪激动的把这事儿给弄忘了？阮海棠神色澹澹，对此不置可否。
柳琴连忙跪着上前几步，也知道不可信，但是事已至此她也不可能真蠢到承认自己有异心。
被阮二小姐丫鬟打的那一刻或许她是真的起了一丝异心，可在小姐说给她报仇的机会后，她那丝异心早就消失的干干净净！
柳琴认真道：“奴婢对小姐的真心日月可鉴！奴婢绝对不会背叛小姐您！您是奴婢的主子，到了那时奴婢绝对不会倒戈二小姐的！”
以后，不论再面对何种诱惑威胁，她都不会背叛，只要、只要她能报仇！
柳琴眼底闪过恨意，心中恨意更甚。
“只要，只要小姐您能把二小姐手里叫玉蓝的丫鬟，交给奴婢惩治就好！”
昏暗的屋里，空气都是沉闷霉味混着铁锈的血气，她闭着眼，跪在阮海棠的面前，挡着眼底的恨和渴望。
哽咽出声：“奴婢这一身的伤，也是玉蓝亲手鞭打的。”
也因为闭着眼，柳琴没发现自家小姐眼里一闪而过的凌厉锐色。
阮海棠似笑非笑地勾着唇：玉蓝是吧，就是她伤的她的丫鬟。她记着了。
仇，她会让柳琴亲手报，她曾为一代女皇商，作为商人自然是信守承诺，说话算数的。
但是在报前，她会替她小小的收一点利息。
诡谲的光跳跃在眼底，她艳若海棠的唇轻轻弯着，声音微微沙哑，说出的话令人错愕。
“倒时候，如若在正堂对峙，你可尽数按着阮如意那家伙说的做。”
“今晚你也只当从未见过我，心中更是恨我至极，在深思熟虑后准备投诚于她。”
恰到此时，火烛燃尽。
阮海棠面容的轮廓隐在昏暗里，不甚分明，她满含笑意问道：“你可听明白了？”
柳琴吞咽了下唾沫，心口发紧道：“奴婢，奴婢晓得了！”
阮海棠见她应了，就痛痛快快地推开门，屋外望风的人都快急疯了。
屋外望风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在阮如意面前捡了绢帕的粗使婆子，“五小姐，你可快些抄近道走！”
粗使婆子秀娘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把往阮海棠往小道上带，想着她许久不开门的事。
忍不住低声道：“五小姐，不是奴婢多嘴，而是您确实不该在那屋里待那么久？我方才看到，有人带着人朝这屋子赶来了，您这是要再晚上那么一点儿，便是有近道，奴婢也来不及带你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