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灰走了，晏飞沙也坐不住，便穿衣出门。
雨已停，往日此刻正该热闹无比的娱乐街，经过今晚的变故已经沉寂下来。
湿漉漉的街道被倒映的灯光渲染，显得有些萧瑟。
好在远处的霓虹灯仍然在闪烁，像电蚊拍或灭蚊灯，继续吸引寻欢寻乐的人前去买醉。
人行道边还有一二擅长八卦的人，在给后来者分享刚刚发生的精彩事件，回顾的言语嘚瑟、夸张，还有些自得。
晏飞沙踩着积水来到路边，招停一辆的士。
雨天车少路宽，半小时后十二点，来到一个临江的路口，给钱下车后，沿着湿漉漉的马路继续前走大约半里，在非常刺眼的霓虹灯下，掀开塑料门挡，敲了敲门。
‘哗啦’
两米宽的卷闸门被提起来，一个头顶纹着蝙蝠、身宽体胖的大胖子瞧了一眼晏飞沙，然后让开门。
“照着这个给我做……”
晏飞沙拿出一张纸，上面画了个美丽的蝴蝶。
说完躺在黑黢黢、脏兮兮的牙科椅上，用手指了指颈窝。
胖子体重超过三百斤，沉重的脚步声让人窒息，不过他并不是纹身师。
他接过去，双手举着蝴蝶图案面对日光灯，让卷缩在转椅上、戴着眼镜的葵爷看清楚。
“沙，你是哪儿来的这个图？”葵爷问道。
“自己画的，问这干嘛？”
葵爷微微摇头，挥挥手让胖子上前推他。
凑到晏飞沙脸边，葵爷用镜片后凸得很厉害的眼睛盯着他。
“干嘛要纹在这里？”
葵爷虽然个小，只有不到一米二，但他的脑袋却大得出奇，比晏飞沙的头要大半个，比胖子大一圈。
但他五官却并不大，和正常人一样，所以看起来就像一个硕大的、带着褶子的包子。
因为他有甲亢，眼睛很凸出，全靠镜片遮挡一下，不然看起来就更滑稽和怪异。
“你干嘛要问这么多？”
“为你好！”
“谢啦，照办吧!”
晏飞沙把眼一闭，准备好好的睡一会，顺便捋一捋。
葵爷叹口气，短手一伸，胖子小虫赶忙‘咚咚咚’端来搪瓷方盘，揭开盖子放在小桌上。
然后‘啪嗒’一声按亮工作灯。
准备好之后，他又‘咚咚咚’拿了个眼罩过来，给晏飞沙戴上。
这才‘噗通’一下坐在油腻的沙发上，抹了抹汗水。
沙发被他坐下后，就一直‘咯吱咯吱’响个不停。
葵爷望了他一眼，细小的鼻孔发出与形象不符的、带着强烈共鸣的哼哼。
小虫咧咧嘴不以为意，接着看自己的小电视……
如果不是因为一个承诺，晏飞沙不会对这个文身图案上心，他就不会深夜赶来。
并且绝对不会给自己颈窝纹一只彩色蝴蝶，而且还在颈窝向下两寸。
毕竟这个文身的图案太女人化了，要是自己是女的，纹在这个位置肯定会很性感，也很魅惑。
但身为男人纹这么一个就有点……
想起就浑身起疙瘩。
而承诺却是因为一个小女孩。
……
时间回到一个月前。
为了找一只无主的流浪狗，晏飞沙在靠近南区，住宅楼比较密集的几条街晃荡。
经过一片大型的绿化休闲带时，前方出现了骚动，有女人在吆喝，有稚嫩的嗷嗷大叫，同时还有急促的狗吠。
不像是狗打架，也不像人打狗，反而像狗追人。
不急不缓的走过去一看，晏飞沙顿时肚子差点气炸。
一条黑灰色的巨型猛犬，扑倒在一个十四五岁、尖叫救命的小姑娘身上。
虽然这狗有遛绳，且被一个肥胖的贵妇拉着，但她那不慌不忙、好整以暇的做派更像有意在纵容。
眼看大狗将要咬到小姑娘的时候，她才奋力拽一下，始终保持着让狗咬不着，却又不放掉猎物的状态。
而惊恐万分、惨叫连连的小姑娘，只有举着书包胡乱抵挡，根本没法挣脱猛犬的狗爪攻击，
贵妇像在取乐，更像她在掌控斗兽场！
而围观的七八个群众都没有上前帮忙驱赶，连指责都没有，议论中好像很畏惧那个衣着华丽的贵妇。
晏飞沙不知道这女人是谁，是不是能得罪的。
他只晓得只要这个恶毒的女人手稍微一软，无辜的小姑娘肯定会被猛犬咬着。
所以他根本没犹豫，掀开身边两个路人就冲上去。
有意贴着贵妇跑，几步就越过她身边，不着痕迹的闪了一下脚，然后奋力跃起，身形落下时对着狗头就狠狠踩了下去。
‘嗷呜’一声，大狗头被踩，瞬间摔倒在地，灵活的翻滚两下就弹跳起来，瞅着晏飞沙就猛扑。
来得好，晏飞沙力扛千斤的腰身猛的一扭，使出全身力气再次朝狗头狠狠一脚。
嘭、嗷呜……
啪叽、噗通！
黑乎乎的狗影子倏地一下掠过海桐丛，狠狠的摔在地上，仅仅发出最后一声哀叫就没了声息。
惊魂未定、浑身发软的小姑娘跌坐在地，虽然没再惊呼，但仍然颤抖哭啼不止。
泪眼朦胧间，看见天神一般的晏飞沙朝自己伸出手，关切的问道：
“被咬着没有？”
“没……”
嗯嘤抽搐着，小脸苍白的小姑娘赶紧摇摇头，挂着的眼泪被甩飞，只稍一犹豫就把娇嫩的手递到那巨大的掌心，然后被轻轻拉了起来。
这时，那个贵妇被绊摔倒后，狗绳又‘唰’的一下从手心划过。
虽然她已经四十多岁，但在长期养尊处优的呵护下，手掌同样细嫩如婴。
肥/臀落地没多大的影响，她早已习惯了被撞击。
可恶的是一身昂贵的衣裙已经滚脏，而且保养得极好的手心火辣辣的疼痛，抬起一看，几条细细划痕已经开始渗血。
贵妇顿时吸口冷气，哎哟连天的叫唤起来。
看周围的人都只是冷眼旁观，并没有谁去关心她，于是干嚎几声之后，翻爬起来就冲晏飞沙开始大骂。
“你个狗东西，竟然敢踢我的狗狗，你是不是想找死！”
想到了狗狗，她就瞬间四顾。
看到爱狗躺在地上，急得她顾不着
理会这个高大凶狠的凶手，骂了几句后，就飞快的扑到嘴里已经开始淌血的爱犬旁，蹲下来不断的呼唤轻抚。
等到她最终确认到爱狗已经死掉，‘噗通’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天抢地的嚎啕大哭。
晏飞沙正皱眉看着她表演，察觉袖口一紧，回头问小姑娘：
“怎么？”
小姑娘一身有点狼狈。
乌黑发亮的披肩长发已经凌乱，吹弹可破、绒毛隐隐的脸上也是泪痕连连。
白底浅绿边校服已经被狗爪撕破一块，深蓝校裙也蹭了不少的尘土。
唯有楚楚动人、晶莹剔透的大眼，望着晏飞沙时仍然纯洁无瑕，甚至让他都有点自惭形秽。
她搂着脏兮兮的书包，一手扯他的衣袖。
“大哥哥，你有没有电话？”
“呃、有的。”
晏飞沙赶忙摸出快淘汰的按键手机，小姑娘接过去却愣住了，按了几下都没有开机。
他讪讪的拿回来解锁。
小姑娘打了电话后，把手机递还给他，糯糯的说道：“我爸爸马上过来接我……”
“那就好。”
这时贵妇人已经止住了哭声，泪眼模糊、巍巍颤颤的跑到两人跟前，大喊着要跟你拼命。
同时伸手朝晏飞沙脸上抓来，而她狰狞怒喝的模样也吓得小姑娘连连后躲。
晏飞沙飞快地对她说：
“你站开点……”
然后出手没两下就化解了妇人的泼妇招式，同时再虚晃几个动作，瞬间将她逼退。
这才怒喝：“你想干嘛，警告你可别动手啊！”
“MMP！你个杀人凶手，赔我的狗狗！”
“我呸！”晏飞沙怒喝：“你才是杀人凶手！纵狗追小孩子还有理了，就不怕拿你抵命啊？”
“MMP，不是没咬着吗……”
贵妇人不断的骂着，并且继续伸手抓他。
但是晏飞沙岂能给她机会，没几个回合，贵妇人就累得气喘吁吁。
但她仍然步步抢先挡着晏飞沙，不让他远离。
其实晏飞沙原本就没有打算走，要不然这个贵妇人能拦得住他？
他不可能把人救了、狗踢死了就大摇大摆的走掉，那贵妇人肯定会找自己麻烦。
即使这个时候能走，但周围这么多监控，她报警找到自己还是很容易的。
看热闹的说那只死狗很值钱，虽然把官司打到派出所或法院，自己都赔不了多少，甚至不赔。
但麻烦事肯定不少！
再说如果自己走了，谁能说得清楚谁对谁错。
起码这时候周围还有些证人，就算他们暂时不敢得罪这个贵妇人，但在警察面前，他们更不敢撒谎。
何况小姑娘的父母来了，这事解决起来应该轻松一点。
因为……
因为自己把药材买了之后，身上就没钱了……
纠缠一会儿，贵妇眼见不能让晏飞沙就范，就从包里摸出璀璨的手机。
“喂，老公啊，我……呜呜，狗狗被人给打死了，呜呜、就在小区外，你快过来，把杨所长叫来抓人，快点啊，我拦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