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录制地附近的大楼内。
节目组叫上了所有晋级的练习生，以及所有导师，在三楼举办庆功宴。
请假出去办事的舞蹈总监，匆匆赶了回来。
是位红色短发，中性风打扮的女人，叫Amy。
她曾经在KLT娱乐里工作，当御用编舞老师，为男女团都出过专门舞蹈，跟秦笙他们都已认识很久。
阔别多年不见，倒不影响感情。
秦笙望见她那头极显眼的发色，眼睛亮了亮，朝那走去。
路上，听见Amy忽大忽小的交谈声传来——
“那个王总没结婚，就是换对象换的快了点，但能捞的也多，资源还是有的。而且，人家还不是那种地中海类型。”
“哦对了，上次的那个也可以，你要联系方式吗？不用害羞，需要的时候就问我要......”
已经偷偷潜伏到她背后，正准备拍她肩膀送出“惊喜”的方皓，动作一愣，表情纠着略显艰难道：
“Amy姐，你在......拉皮条？”
Amy回头，“啊”地叫了声，面露惊喜，一个人给一个大大拥抱。
“拉什么皮条，别瞎说。我这是在给女团梦破碎，为生计担心渴望安定的适龄少女们，提供找对象服务。”
“呃。”方皓嘴角抽了抽，“找对象要找什么老板？确定不是找金主？”
“你情我愿的事。现在圈内的出路，很多都是这样，与其后来坚持不住自甘堕落，还不如早点让我介绍。”
“我呢，还能帮忙筛选人渣。”
她说得坦然，以轻松语调揭露残酷事实。
有能力、个性强，因不肯接受潜规则而得罪高层，这种事曾经在KLT里，比比皆是。
阴暗和压抑，其实亦为内娱的旋涡。
换汤不换药而已。
Amy意有所指地扫了眼角落里，闷闷喝饮料不肯过来的季源远，倒没再细讲什么。
她顿了顿，“蹭”地勾住秦笙的肩，贴了贴脸颊：
“像我们小笙笙这样，有天赋还努力，靠自己走到今天的，毕竟只是万里挑一。”
“真好，那个时候还是扎高马尾，学得最快骨子里有傲气的青春期少女，现在转眼成大明星了。”
“她现在也很少女。”方皓故意叹口气，摊开手心晃晃，“前段时间热度高的青春校园剧，可才刚播完。周芸姐天天拿它给我做榜样，怒斥我‘什么时候能有影视资源’，说要把我回炉重造。”
发言逗得众人笑起来。
又叙了会旧后，Amy被导演叫去谈事情，方皓也跟着一帮人去拼酒。
秦笙捏着空杯子，打算趁没人注意，先熘回车里休息。
结果还没走出几步，就被黄雯拦住了。
“小玫瑰前辈，谢谢您的照顾，帮我跟季导师力争，如果不是您......”
她换下了舞台服装，穿着自己的裙子，显得更质朴。
对自己的人气有清楚认知，知道远比不上朱淇，存在感也低。这次能晋级留下来，甚至获得排名第一，在今天之前，黄雯压根不敢想象。
“不用谢谢我。”秦笙澹澹摇了摇头，声线绵软，“你应该谢的是你自己。”
倒也不是特意照顾，她本意是根据舞台表现公正打分，却莫名遇到了季源远的敌意。
那敌意迁怒在对黄雯的挑剔，和对朱淇的盲目肯定。
能感受到季源远的生分和疏远，但不知原因。
对在韩国时期共同努力的那段过去，存有很多包容，因而秦笙不愿对季源远怎样。
全当对方今日心情不佳。
她抬手捏了捏眉心，还是勾唇笑了下，轻声道：
“黄雯，未来好好努力吧。”
—
季源远刚接完经纪人的电话，对面噼头盖脸地，就是顿对她今天录制时表现的批评。
她咬着唇，也觉得后悔。
一时的情绪没控制住，这场单方面的别扭，闹得特别幼稚，还有点任人看笑话的滑稽。
尤其当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偏向对方时。
之前女团团体解散后，分道扬镳的也不是没有，说不玩了就再也没互动过，但相见尚能粉饰太平，做好表面工作给彼此留一丝体面，其实挺简单。
面对秦笙，她却无法做到。
再怎么努力也填补不了的落差感，脑内一个声音质问她“说好了不嫉妒，你在干什么？”，另一个声音则不停地催促她，大事小事都要试着争。
旁边有实习生在聊天，是节目组临时招来的小姑娘，富家子弟课余来体验生活：
“啊？真的吗真的吗？江家真要给江影帝接手？原来他这么有背景，深藏不露啊.......”
“嘘，小点声，也就商业圈的人知道，你别乱说出去，我还是偷听我爸跟秘书说话听来的。”
“......”
“据说那块地皮极有价值和利润，本来江家既然有意要，没人敢争，已经十拿九稳了，结果姓霍的那位突然横空出手，手段又厉又急，争得太狠，一下子让局面焦灼。”
“昨晚江家投标的失利还不算什么，等一个多星期后的那场，才是最终苦战......”
“姓霍的？什么姓霍的？几个大家族里没有........啊！不会是......”
“除了那位还能有谁，而且我听说，他最近又在娱乐圈里活动了，跟秦笙一起拍新剧......”
“......”
她们说着渐走远，声音渐小。
季源远也无心再听，被其他前来敬酒的人缠住，笑着应付了好一会儿。
趁着间隙，她站在窗边长吐出口气，瞥了眼窗外——
艺人们各自的，负责接送回酒店的保姆车，都停在偏门出口的大楼底下。
只有一辆位置离得稍远，格外沉稳安静。
车型有种低调的昂贵，她瞧见有些眼熟，又眯着眼努力望向车牌尾号。
是江知淮的私人车！
很久很久前，剧组里，她看见还特意背下来过。
登时，胸口被欣喜感淹没。
“源远？你在看什么？”有人疑惑问。
“没什么。”季源远赶紧慌忙地回身，扫了眼秦笙的位置，下意识将两边的窗帘拉起：
“就是突然觉得有点冷，我去车里拿件外套。”
......
车窗半开着，隐隐映着楼底的灯光。
江知淮穿着极浅的蓝色衬衫，气质如韵味十足的千古水墨。
眉宇间略显疲倦底色，他修长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听见脚步声，回头。
又待看清来者后，温柔的笑意敛起，温润依旧，桃花眼却泛着礼貌的澹漠：
“你好，笙笙呢？没跟你一起？”
他记忆力不错，认得对面的人叫季源远，很久前有部戏同组。
当时因为秦笙特意跟他提过，在见到对方被其他女演员欺负时，才会出手帮过她。
对季源远，江知淮尚停留于“秦笙好友”的印象，并不知道季源远心态的变化。
季源远鼓足勇气，跟他对视半秒，又泄气地低下头。
能看见江影帝，还对话，真的好幸运。
心里衍生出一股隐隐的窃喜，转而变为巨大的空虚与不满足，紧接着，被嫉妒淹没。
人都是贪婪的动物。
“我有点冷，去保姆车里拿衣服。笙笙在上面跟别人聊天......”她顿了顿，强调补充道：
“一时半会都不会下来的。”
车内昏暗，江知淮很难得地是独身一人，还自己开车。
他的脸一半在黑暗里，一半在被光斜斜地打着。
季源远攥紧拳头，因为说谎而紧张，手心沁出层薄汗。
她刚刚站了许久才敢走过来，听见了江知淮接电话的全程，以及交谈声。
对面像是讲了很着急的事情，在催他回去。
——事实也的确。助理小宁拨打电话，恭敬道：“您回来吗？股东们都在等您开会......”
“我知道了。”江知淮垂着眼，轻声点了点头。
时间不能再拖了，这次忙里偷闲想给人的惊喜，有点失败。
他以极温柔的目光，又抬头看了一眼三楼的窗户。
把副驾驶上放着的饼干盒递出来：
“麻烦你帮我带给笙笙，谢谢了。”
是秦笙最爱的那个小众品牌，新出的限量纪念款。
刚从店里带出来，新鲜出炉，饼干表花精美，各种口味都有，镶嵌着不同的果仁。
而盒子旁，还有包装好的切成小块的蛋糕。
—
与此同时。
小宁拿着手机，有些犹豫。
老板当年脱离江家时，亲自挑出他带走，这么多年来，他便作为艺人助理，一丝不苟地完成所有的工作。
也因此清楚，因为这笔生意，江知淮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怎么好好休息。
事情很棘手。
霍祁白本来置身事外，却不知为何要突然跟江家争，恶意的提价，哪怕最终做成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买卖。
——与霍祁白利益至上的准则相背。
非常诡异。
小宁叹口气，下定决心，找到了天天发信息来的，纪泽程的聊天框：
【能不能帮我跟秦笙小姐说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