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房门打开后只有安离楠走了出来。他手背上有几道很深的擦伤，还在往外渗血。赵天龙据说被打得不轻，莫然赶到的时候他神志还算清醒，只是站不稳也走不了。
赵天龙还不知死活地指着莫然口出狂言，不过莫然从来不与这等人计较。
三天后，赵天龙名下的企业全部宣布破产，资产被公开拍卖，四分五裂散落到其它公司或个人手中。人们只道是赵天龙惹了什么大人物，才会被逼至此自己也锒铛入狱，但不知道究竟是何人所为。
警察搜查赵天龙的住处时，在他书房的电脑里找出很多不堪入目的照片，黎念只是众多受害者之一。
而林雅萱只用一句“我是被迫的”侥幸躲避了处罚，但最终还是以离开安氏作为代价。她没有就此离开北京，而是加入一个和安氏为多年死对头的公司，足矣说明她的态度。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纯善之人，更没有大度到可以一次次容忍别人伤害自己的圣母形象。如果要说你的身边就有，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你和他不熟看不到他不为人知的阴暗面，或者那并不是你看到的宽恕而是没本事的懦弱。
戚浅音一直相信这点，所以对身边所有人都有出于本能的戒备心，即便是她最信任的叶逸然也是如此。
对于黎念，更是如此。
她将车开到湖边，倚在车头望着湖面。流动蜿蜒的水纹将横跨大桥的倒影打散，不知是想赋予它动态的生命还是想摧毁它永寂的坚守。
护栏上的彩色霓虹灯闪烁着，在这沉甸甸的夜幕下显得无力讽刺。
“浅音。”黎念自远处走来，在她身旁站定，双手身前交握，格外平静。
戚浅音转身打开副驾驶位的门，抱出一个箱子，没有盖子，黎念只要一眼就能知道里面是些什么东西，更不需要去想就能明白她的意思。
“重吗？”黎念看着最上面放着的相框问道。那里面的她“丑陋”但却最是无忧无虑，她想如自己预设的那样露出释然轻松的笑容，但每次扯动嘴角都会不受控地颤动最后下弯，那并非她的本意。
戚浅音用力将所有东西抛入水中，短暂的水声过后，那些她珍视了几年之久的过往全部沉入水底，只留得白色纸箱在水面浮沉。
她垂下双臂，告诉黎念：“很轻松。”
黎念垂眸，胸口有什么在疾速下坠，扯动所有的记忆。她闭了闭眼，问：“你想说什么？”
“黎小姐，谢谢你那天不顾自身安危保护我。以后的路，我们各自珍重。”
这声“黎小姐”没有任何调侃玩味，只有冰冷和陌生。
黎念想笑，没有原因： “给我几分钟好吗？”
戚浅音没有回应，黎念只当她默认：“我自认为了解你，了解你用倔强守护自己的荣光，了解你冷漠的外表下另有温暖天堂。在我最卑微无助的时候，你停在原地并未离场，我不认为那是同情怜悯。曾几何时，我认定你和江柠就是我好好活着的勇气。我希望你的生活可以如热可可一样，即便有苦涩，也能被香醇替代，你的快乐可以盖过所有的悲伤。但是你说，你就想像现在这样活。”
“说完了吗？”
“没有。”黎念从包里拿出一个瓶盖大的小盒子放到车上说，“我知道你不喜欢随身带着药，总觉得哗啦哗啦的声音很难听，我专门买给你的，药片放进去不会有噪音，这样你胃病犯的时候就不会难受那么久。你平时太忙，总忘记吃饭，这样对很身体不好，我......”
“黎小姐。”戚浅音开口打断她，“就算有一天我一无所有，会身患重病，众叛亲离，痛苦难熬，都与你没有任何关系。如你曾经所说的，我不招惹你，你也不必理会我，一切如你所愿。就这样，再见。”
她与黎念擦肩而过，绕过车头开门上车。车滑出的瞬间，放在车盖上的盒子滚落在地，她听不到，可黎念听得清清楚楚。她弯腰捡起，将手悬在护栏之外，松开手指。盒子太轻，入水时仿若无声无息。也许，它和那些顺水而去的东西一样本就不该存在。
“有时间吗，我们聊聊。”王依依忽然出现在她身后，她闻声回头，王依依的穿着打扮差点让她误以为是调头回来的戚浅音。她笑笑，戚浅音怎么可能回来呢？
王依依带着她来到一家西餐厅，门口的服务生拉开玻璃门齐声喊了声“王小姐”。王依依颔首，让他们各自去忙，上楼时告诉黎念她是这里的老板娘。
黎念说：“有时间我会常来的。”
王依依一边推开一扇包房门一边说：“如果你有机会的话。”
看到长桌一端的人时，黎念愣在了原地，回过神准备调头就走时被王依依拦下，不轻不重地向前推了一把。她猜想过所有会主动来找她的人，但唯独漏算了眼前这个男人——安离楠。
他手握餐刀切割盘中的牛肉，动作优雅熟稔。他并未抬头，只说了声： “请坐。”
黎念照做，坐到餐桌另一端，并没有任何局促和不安，就像与朋友吃饭般随意轻松。可这只是表面，她再如何，也敌不过久在商场的安离楠。从踏入这个房间的那一刻起，她就能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直逼她的心理防线，让她窒息又无处可逃。
这个男人很危险，无人可以驾驭。她在见他第一面时，就是这么觉得。
“你消失的那四年中，有两年就在北京，在小音或者说是江柠身边。”安离楠抬头看了黎念一眼，“因为江柠与小音分手，你发觉机会来了，便打算以新面目真正回到江柠身边。你故意出现在江柠常去的酒吧，趁他喝醉之时主动纠缠与他发生关系，之后的不告而别是因为戚言在这之前找到了你，他让你为他做件事。”
当清楚秘密即将被戳破时，就没那么多慌张了。黎念平静异常，看着对面安离楠端起酒杯，红色液体缓缓入口，喉结微动。
“戚言派人欲杀小音那天你的确在外地，可手机却是你亲手交给他的。后来你回到小音身边，借由很多事情发泄你心中的不满，几次设局想让江柠对她死心，但最后都失败了。你的孩子是江柠的，可你说不出口，你害怕他不承认，或是把你当成作风不检点的女人。你与赵天龙来往，借由他的钱为自己做跳板，治好脸上的伤并让自己看上去优秀成功。”
“小音在度假山庄遇袭回来后，你受到了匿名人士的威胁，而威胁你的东西就是那些照片。你跑去这个人告诉你的酒店，却万万没想到有人推了一把致使你意外流产，只为转移小音的注意力。之后，叶乐然受韩锐指使主动找到你，为了拉拢你为他做事，你们交往过，但时间不长。”
“对于江柠，你始终耿耿于怀。叶乐然携款潜逃期间，不惜弑母保全自己，这一次包括之后小音几次遇险都与你通风报信有关。你来杭州之前，就与林雅萱和叶乐然商量好如何报复小音，引她入局。你几次想收手，但最后还是没敌过你心中的恶念。赵天龙事件，也是由你和林雅萱共同导演的。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一个目的——报复小音，因为你固执地认为是她抢走了江柠。你因她毁容，却反被江柠抛弃，你心中不甘。我说的这些，有错吗？”
黎念坦然一笑：“全对。怎么样，我在戚浅音面前演得不错吧？实话告诉你，我曾经恨不得要杀了她，但她对我太好了，好到我于心不忍，才想成全别人代我完成这件事。安离楠，你都说对了，你想让我如何？”
“永远离开，这是我的底线，之前的所有我既往不咎。”
安离楠话音刚落，王依依表情阴鹜走上前，将一张支票拍在桌上。突如其来的响声让黎念身体猛地一震，她低头去看上面写明的数字，笑了起来：“如果我说不呢？”
王依依冷笑：“如果你拒绝，为了防患于未然，我们只有让你身败名裂，无法对任何人构成威胁。”
黎念伸手拿起支票，看向安离楠。他左手持杯，在胸前轻轻摇晃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泛着柔光，不同于钻石的璀璨，但也同样耀眼。
戚浅音，你比我命好，到什么时候都有人第一时间站出来保护你。黎念想。
“和你们相比，戚浅音平易近人多了，至少，她不会威胁我。”她把支票放进包里，站起身，“白送上手的钱岂有不要的道理？北京这个地方我已经厌倦了，多谢你们给了我离开的理由。”她转身向门口走去，打开门的那一刻，听到安离楠问：“指使你进入小音书房窃取消息的人还活着吗？”
她转头一笑：“大概活着吧，连戚浅音都找不到的人，我又如何能得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