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更大的代价是什么？”
原非问江逸。而乔澄已经双眼含泪，默默蹲在了一边。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啊。”江逸抬起手臂，上面还插着仪器治疗的细软管，“我需要牺牲每一世的寿命来修补善雅的灵魂，所以我从来没有活过二十岁。”
尽管原非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多少同情，但江逸还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绪。江逸耸了耸肩，露出一个阳光帅气的笑容。这笑容干净而纯粹，好像从来没有经历过悲伤。
而其实，江逸已经见识过一千五百年的悲欢离合了。
因为舍弃了寿命，也就舍弃了幸福。每一世的江逸都生在支离破碎的家庭里，虽然不愁吃喝，但也体会不到什么温暖。唯一能温暖他的，只有记忆里的善雅。
而越是回忆起善雅，江逸便越发觉得自己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因为他能够回忆起的和善雅有关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
亲眼看着一个又一个王朝的覆灭，江逸也越来越觉得自己曾经的执着很可笑。明明知道楼兰的气数已尽，可就是执着地想要靠它完成自己的梦想，却冷落了身边一直陪伴自己的人。到最后，连应该珍惜的人都失去了。
“所以呢，我现在最大的梦想就是用我的寿命去修补好善雅的灵魂，弥补我曾经的过错，用一世的机会好好陪在她的身边。还要告诉她，我爱她。”
江逸认真说着，不等原非答话，话唠模式自动开启，“那个神秘黑衣人说，如果哪天见到身上有犀魄珠的人，我就必须无条件地把钥匙归还。有好几百年里，我一直在担心遇到身上有那颗珠子的人，担心到差点得了忧郁症，不过幸好一直没遇见。这一世之后，善雅的魂魄就能修补好了。可是天杀的，我竟然在临死前遇到了你！犀魄珠的持有者！”
江逸一脸的郁闷，“你刚进来的时候虽然睡着了，但我立刻就感受到了犀魄珠的存在。本来想偷偷把犀魄珠藏起来，等我过几天死了就好了。可是，那个珠子我根本不能碰！没办法，我只好退而求其次，直接把你藏起来……让别人误会你有梦游症啦，对不起。”
原非条件反射想回一句“没关系”，江逸却继续激光枪扫射一般说道：“唉，医生都说我撑不过24小时了，你能不能通融一下，等我死了再拿走钥匙啊？想到自己努力了一千五百年，最后竟然功亏一篑，这心就……跟当初楼兰国灭亡了一样，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呢。”
趁着江逸捂胸口扮哀伤状，原非终于插进了话：“你再说下去我会立刻收回钥匙。”
江逸立刻将双手从胸口移到了脸上，捂住了嘴巴。
09
原非梦游的谜底已经解开，但是实情无法告诉医生，还需要继续留院观察一天，傍晚才能离开。因此，原非便继续留下来和江逸共处一室。
经历过危险抢救那样的事情，江逸依然生龙活虎话唠无比。乔澄怕给原非留下“现代病人是一种很健康的生物”的错觉，于是特别认真跟原非解释，江逸这种纯属基因突变。
原非便虚心求教：“什么叫基因突变？”
江逸抢答：“基因突变我知道啊，我可是转世了一千五百年的人呢亲眼见证了人类文明的伟大发展喔……”
原非淡定说了三个字：“犀魄珠。”
江逸立刻闭嘴，左手在嘴边从右到左一晃而过，表示自己拉上了拉链。
过了一会儿，江逸在嘴边做了个从左往右的拉开拉链的动作。原非挑眉，示意他可以开口说话。乔澄立刻加了一句：“不准超过十秒！”
江逸说道：“虽然那个人说，见到犀魄珠的时候就要归还钥匙。可是，原非啊，钥匙可是能够让人完成梦想的神奇东西呢。如果有人因此想要永远占有钥匙，说不定……会对你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啊。好了我闭嘴。”
原非的确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由一怔。
“江逸你是话唠已经很可恶了还要变成乌鸦嘴吗？！”乔澄愤恨了，真的完全没办法把这种人当病人来爱护嘛。
次日的凌晨是江逸最后一次使用钥匙来将自己的寿命削掉，这一次之后，江逸将永远无法醒来。
下午的时候，原非出院，却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和乔澄一起坐在医院对面的24小时KFC内，彼此静默着等待零点的到来。
一个生命就要消失了，自己却只能干坐在这里，真的是一件让人没办法心情好的事情。
为了缓解这种情绪，乔澄忍不住说起一开始送原非去医院的事情。
“的士师傅只帮我把你送到医院门口，幸好遇见了江逸，替我把你送进医院，帮我去挂号，让你和他住一起……虽然话有一点多，但真的人很好啊。唉，可能他从前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只是孤独太久了，压抑太多话了吧。”
原非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乔澄想起来一件事。她从自己的双肩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放到了原非的面前。原非看到上面写了大大的“病历”两个字。
“江逸说啦，他的寿命太短，要是留下什么东西的话很可能被转世的自己看到，那样他会很心塞。所以每次死的时候，他都会提前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销毁。这一次因为忙着把你藏起来，没来得及销毁病历，就拜托我从医生那里拿来，送给你当纪念礼物啦。”
虽然不太熟悉现世的礼仪常识，但是送病历做纪念品这种事怎么想都觉得好奇怪吧。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知道我话有点多，但绝对没有被江逸附体！”乔澄目光坚定，一脸的无辜。
这个时候，原非挂在脖子上的犀魄珠发出了微亮的光芒。
那一瞬间，原非仿佛听到了一声来自医学仪器的“叮”声。他抬起头望向对面的医院，原本灯火通明的603已经一片黑暗。
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地方，应该正在诞生两个新生命吧。它们带着执着和悔悟，将会更好地拥抱这个世界，珍惜着每一刻的幸福。
说不定哪一天，就和新生的江逸擦肩而过呢。
人生就该这样充满希望啊。这样想着，压抑的心情一扫而空。原非拿起桌上的病历，站了起来，对着乔澄说道：“走啦，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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