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失去联系
听着电话里“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的声音，陶五月再次按断了电话。她习惯性地按了下移键之后重播，这回是“嘟——嘟——”的无人接听。她有些烦躁。
自从早上她拉着庞云天去医院探望了张聪之后，庞云天就没有联系过她。于是从中午开始两个小时她给庞云天手机打了不下20个电话，一直不在服务区。他家里也是一直无人接听。以往陶五月会用“他可能太累了，在睡觉。”来让自己安心，可是今天她总有坐立不安的感觉，脑袋里庞云天的模样总会不经意的蹦出来，于是她决定下班去找他看看。
傍晚的天气莫名其妙，夕阳还未完全落下，天就下起了金黄色的雨。雨下的节奏缓慢，也不是很大的雨滴，陶五月双手把一个塑料的档案袋举过头顶匆匆地向前走着。皮凉鞋里的脚感到一阵冰凉，想象着脚被打湿了，她走的更加快了。
庞云天家与陶五月家在一个住宅区。因为住户并不是很多，建筑都是两三层的小楼，一栋楼里只住了几户人家。陶五月看到了她家楼里的一个阿姨正在顶着小雨伺弄着楼前的花，就转了向走了过去。
“阿姨，伺弄花儿呢啊！”少女瞪着大眼睛，牛仔裤角有些潮湿。
“是的呀，这雨帮忙了呀，要不我还得浇它们，累死喽！”有些广东口音的胖阿姨抬头看着这个被淋湿了的姑娘，蹲着身子手在泥土上拍着。
“阿姨，您看到庞云天了么？他今天下午回家了么？”陶五月看到虞美人花瓣上也淋着水珠，一下子心情就好很多，旁边的月季枝干上尖利的刺也很可爱。
“哎呦，你说庞小子啊，我不知道啊。我这一下午就在屋子里啦，看见这晴天下雨才出来摆弄摆弄花草的啊。陶姑娘啊，啥时候结婚啊，我看你俩从小就好着呢，现在也好着呢！”胖阿姨开心地看着少女可爱的小脸笑着，她很想看看这个女孩脸红的样子。
陶五月没有脸红，脸上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忧愁，之后又笑了笑。
“阿姨你继续忙啊，我先去找他，再见！”陶五月转身走开了，语调轻快。
“好，找去吧，找去吧……”胖阿姨蹲在原地念叨着，手掌下的泥土被拍的平实。
陶五月是有庞云天家里钥匙的，这个庞家三口人都知道。
陶五月第一次住在庞云天家里没回家后，早上庞母做了四人份的早餐，一直眉开眼笑地给陶五月夹着小菜。尽管餐桌上少年少女脸都红红的，老夫妻倒是很开心的样子，要不是庞母拦着，庞父也许就打开了陈年老窖喝二两了。庞云天飞快地吃了俩包子就回房间准备上班，陶五月也趁机要溜但是却被叫住了。
“五月，这儿以后就是你家。”庞母没有继续多说，可能是因为她刚刚往嘴里塞了半个包子。女人微笑的看着自己，眼睛里有种可以被称为“慈爱”的光，伸出的右手掌心，一枚反着光的钥匙躺在那里，准备接受它的新主人。
陶五月提前成了庞家的女主人。
“咔嚓”的一声，陶五月感觉熟悉的锁芯已经开了，她轻轻地拉开了门，走到了玄关处。门口鞋架上那双暖黄色的绒毛小拖鞋一直是自己的，她脱下了凉鞋，迅速地把脚伸进了拖鞋里，感到一阵温暖。少女呆呆地站着，看着空空如也的屋子。
屋子里很干净。地板砖光亮亮的，可以看见吊灯的倒影。落地窗前窗帘被折成了十几个整齐的褶子挂在了挂钩上，窗外可以看见天边的彩虹。
“晴天下雨，真的有彩虹耶。”安静的房子里，少女的声音干净的一尘不染。
突然，有些杂乱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很急切又像是在刻意跺脚。然后，身后的们应声而开。陶五月转过身子看见了愣住了的庞父庞母。
“五月啊，怎么不进屋坐着呢。我和你叔叔回来晚了，饿没饿，我去做饭啊！”庞母反应很快，很惊喜的看着女孩落寞的脸，上前拉住了女孩的小手。庞父还以为是陌生人私闯民宅，一看是未来儿媳妇就干笑一声蹲下换自己的拖鞋。
陶五月嘴角有些抽搐，然后眉毛搭了下来，向前一头扎进里庞妈妈怀里，无声地哭了。
“呦，这是怎么啦？谁欺负咱们家五月啊，是不是庞云天那个兔崽子！等他回来我好好教训他！”庞母搂着哭泣的少女，咬牙切齿很心疼地说着。
“他……他不见了，我俩上午还……见过的，现在……联系不上了”陶五月带着哭腔闷声断断续续地说着。庞父庞母相视一望，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6.夜魇
张聪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连头也缩到了被子里。
刚刚做完作业，母亲给他用小木盆擦拭了身体，温热的毛巾把他稚嫩的皮肤擦得红红的，毛孔都清爽地张开了。母亲的拿着一个小毯子把他包裹住，然后掐着他的腋下企图把他抱起来。他看着母亲额头上的汗水，轻轻地捏了下母亲的手臂。
“妈妈，我自己走回屋子，不要你抱着！”他认真地看着母亲明亮的眼睛。
张莉微微一笑，放下了儿子，嘴里小声地说着“小心点”起身端起了小木盆。张聪飞快地跳上了自己的小床,一把拉下毯子钻进了温暖的被窝。他只把头露了出来，直直地盯着粉白的天花板，感受着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
忽然，视线里母亲的笑脸压了下来。张莉捏了捏儿子圆圆的脸蛋，欠着身子低下头在儿子脸上亲了一口。张聪感觉母亲的表情看起来越来越模糊，隐隐约约听到母亲轻声对自己说宝贝快睡觉，然后顺从地闭上双眼。
瞬间黑暗。
闭眼并不一定黑暗，关灯闭眼也不一定黑暗。那窗子外星光璀璨，小书桌上夜光八音盒也总是在夜晚泛着暖绿色的微光。即使是睡着了，五彩斑斓的梦也没有黑暗。
此时，闭着眼睛的张聪感受着压迫般的黑暗在凝视着自己。他怕被凝视的感觉，于是慢慢地把被子拉过自己的头，布料轻微的摩擦声在耳边犹如蜂鸣，他索性一把拉过被子蒙住全身。满是汗水的脸打湿了被子，瘦小的身体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那个女人，她没有走，她在屋子的，某个角落盯着我。
张聪是个很容易分神的孩子，但是这也使他显得分外的聪明。每次老师问一些发散性的问题，他总是高高地举起小手，但是他基本不记得老师布置了什么作业。
母亲开始习惯性地看着他写作业，写之前在他的耳朵里塞上一个小小的沁水棉球。棉球使他听不见大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听不见窗外鸟儿鸣叫，他会专心地写生字。一撇一捺一横一竖都被按上了静音键，孩子的眼中只有笔尖。
母亲突然起身走到了房门前，他的视线离开了笔尖跟着母亲的背影，看到了一个有些局促的少年。身着西服正装黑皮鞋的少年蹲下了身子换鞋，脸色微红。
然后，张聪看见了那个女人。
女人就站在少年的背后，长长的头发又黑又密，水藻般飘散杂乱，挡住了面庞。她白色的纱衣下只能看到苍白的脖颈与指尖。张聪揉了揉眼睛，女人还在门口站着，似乎在等着进屋的少年。可是，母亲像是对她视而不见。
少年和母亲说着话，张聪一边写字一边听着，只是声音细微。他一直低头，声音小蛇一般钻进自己的耳道，手下的字开始有些潦草了。也许是心里太慌，他还是抬起了头，看向了对面而坐的少年，一本正经地拿着小本子记着什么。在他旁边，女人垂手而立。
白色的纱衣像是很多层，有些发飘但是包裹的严密。张聪呆呆地盯着少年身边那只袖口里露出的指尖，有种若有似无的水雾气。
少年最终还是离开了，女人也没有再出现。只是张聪很奇怪女人何时离开的。
褥子被汗水打的有些发潮，张聪感觉被子里闷的无法呼吸，他还是没有勇气打开被子。
“沙沙……”张聪感觉自己的听觉似乎更加敏感了，那摩擦刀刃般的沙沙声不绝于耳。是谁？是谁在那？求求你，快走，快走……张聪睁开了眼睛，被子里也看不见。他感觉浑身发热，有种被恐惧支配的难过。
“呼！”张聪猛然拉下了被子，这迅猛的举动他自己也很吃惊。周围仍旧有些黑暗，但是星星确实挂在天上一个不少，八音盒也安静地泛着夜光。新鲜的空气涌进鼻腔，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痛快。
沙沙……
声音还在继续，像是从客厅传来的。张聪揉了揉刚洗过被压乱的头发，小脚踩进了小拖鞋里，蹑手蹑脚地向客厅走去。他知道自己心跳很快，很害怕，但还是抑制不住这种好奇。没来由地，他想起了白天的那个女人。
卧室门被轻轻地推开一道缝，小脑袋探了出来。
昏暗的客厅里，白色纱衣的女人被长发挡住了侧脸。她侧着身子用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那个小巧的石桌子，发出了“沙沙”的声音。张聪感觉有些眩晕，他径直地走了出来，朝着女人的方向。女人似乎没有意识到他，依旧埋头摸着桌子。
张聪走到近前，看见昏暗中女人的动作停了下来，素白的手缩回了袖子里。桌子角上，小巧工整的三个字染着血色，刺眼又模糊。
“庞，云，天。”张聪一字一顿地念出，然后大脑一片空白。
第二天早上，张丽发现儿子睡在客厅地板上。于是叫醒了儿子，张聪朦胧着双眼，不似往日的精神。
从这以后，张聪的精神头一天不如一天。
那天夜里，他梦见了白色纱衣的女人，她终于肯露出美好的面容。她对幼小的张聪附耳轻语——你只是第一个，清冷的声音摄人魂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