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她已经等了太久。她如是说服自己。自欺欺人的掩饰着心中那一点小小的放纵。
五年了...
全无睡意的睁开眼，喜儿呆呆的望着华丽的屋顶。金砖玉砌，极尽奢侈之能事，不愧是一方黄金堆砌的坟场。而她，也终将在这坟场里被埋葬。
不过她不怕。五年之前，她就已经死了。她用了五年，来为自己修建这座墓地。而今，一切都将实现，都将结束。昨夜龙宣渠死去的消息早上已经传入宫，一时人心惶惶。想来这也是龙宣野拉着她陪寝的原因吧。
——这个怕死懦弱的男人！
喜儿咬住下唇，飞快的横了旁边的龙宣野一眼。
飞扬的眉，细长的眼，挺直的鼻梁，红润的唇，如玉的俊颜就像一尊完美的雕刻。此刻他红唇微张，气息均匀，似是睡熟了。卸下了所有防备的他，像只没了刺的刺猬，单纯而无害，无邪得像个孩子。
无邪！
喜儿心头狠狠一痛。
指甲掐进手心，尖锐的疼痛一遍遍提醒她记得当初，记得五年前就是这张俊颜自血光烛影中走来，森冷的笑，阴鸷得如同吸血的鬼魅。
不，她不能心软，她怎么可以心软！就是这个男人，就是他杀死了她的皇后娘娘！绝不原谅！绝不原谅他！
冰封心底那奇怪的感觉，喜儿微微蜷起腿，按住绑在膝上的匕首。
"不要离开我。"
突兀冒出的声音惊得喜儿差点从床上跳起来。僵硬的转过头，在心底做好最坏的打算。短短数秒的时间，却让她如同经历了千万年那般漫长。
然而出乎意料的，龙宣野竟然什么也没说，没有下文，甚至都没有睁开眼。
喜儿蓦然吁了口气，原来是在说梦话呢。
目光不期然落到他握着自己的手上，心里那阵奇怪的感觉又开始慢慢解冻。微微动了动手，意图抽开，却不想被他猛然握得更紧！
喜儿僵硬的转回头看向龙宣野，却见那张干净的睡颜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喜儿呆呆的看着自己皓白的手腕被捏出淤痕，头脑有些发木。
回忆，在不经意间被一丝丝勾起。
她记得龙宣野有次醉酒，为博她一笑笨拙跳舞的模样；她还记得刚升女官时穿不惯高底鞋差点摔着，龙宣野次日就颁旨撤销宫中高底鞋的事；她还记得龙宣野大发雷霆，当场掐死宠妃，只因那个无知的女人抽了她一巴掌；她还记得...
喜儿忽然发现鼻子酸酸的，按着匕首的左右似有千万斤重似的抬不起来。
面对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她矛盾，她彷徨，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横空出现，夺走了她伺候娘娘一生一世的小小幸福，他给她荣耀给她权势给她宠溺给她世界，可是那都不是她想要的。她本该恨他，该恨他的，不是吗？可是为何心底还有那么一丝犹豫？
是...爱？
她...爱他？
爱吗？想起他无邪的睡颜，想起他淡笑的脸庞，想起他宠溺的眼神...
不，她才不爱他！不爱不爱不爱不爱不爱！
龙宣野，我不爱你！
手倏然按紧，银亮的匕首慢慢拔出。
匕首的寒光刺痛了她的眼，让她眼角忽然蕴起莫名的湿意。
耳边传来极轻微的叹息，轻得仿佛如同风中的云，悄无声息。
喜儿机警的转过头。
龙宣野还是那样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睡得香甜，像个毫无防备的孩子。
慢慢举起匕首，喜儿努力让自己头脑一片空白，不再去想什么。她怕自己到时候真的会下不了手。龙宣宁回来了，龙宣烈被救出去了，龙宣野此时死去，对所有人，都再好不过了。
除了她。
手一软，手上的匕首差点掉下来。
眼泪却更快一步掉了下来。
热热的泪打在龙宣野胸口，晶莹的，很快被明黄的龙袍吸收进去，映起一块湿润的水渍。
鼻子塞塞的，无法呼吸，只能张开嘴巴换气，这沉重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像抽噎。
被龙宣野捉着的手越发的灼热，越发的烫心，烫得她眼泪终于簌簌的直往下掉。
好吧，我承认，我爱你。
可是，你我的结局，早在最初便已被决定。
匕首化作银光，飞快刺入龙宣野小腹。
噗哧——
四溅的鲜血喷洒到喜儿脸上，一下抽干了她所有的气力。
瘫坐在一边，喜儿颤抖的唇张翕着，眼神开始涣散。
她成功了！
她杀了龙宣野！
她杀了龙宣野！她杀了他！
不，是她成功了！她给皇后娘娘报仇了！
"好痛...喜儿都不给揉揉。"
带着撒娇意味的声音终于让喜儿回了魂。
"哪里？...哪里痛？揉，我给你揉。"喜儿看着龙榻上汪洋的鲜血，声音忽然带上了哭意。她下手了！她伤了他！
"这里。"龙宣野捉着喜儿的那只手始终没放开，现在还是捉着那只玉手，按到自己的胸口。
不是小腹，是心！
心痛啊！
喜儿的眼泪再次决了堤，颤抖的感受着他的心跳，每跳一下，就划过一段回忆。五年来的种种，在他一下一下的心跳中重新走过一遍。
喜儿涕泪齐下，泪眼迷蒙，举刀便刺向自己心口！
"当——"
龙宣野却猛然坐起，一手挥开她的匕首。匕首落到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是笨蛋！笨女人！"龙宣野猛然推开怀里的喜儿，大力摇晃，"你是世上最笨的女人！最蠢的女人！你知不知道！"
喜儿哭得说不出话来。
"你还不懂吗！你个白痴！蠢女人！龙宣宁今夜一定会来！我要你留下，就是不想你有事！你竟然还敢寻死！笨女人！要死是吧，我成全你！我先杀了你好了！"
嘴上这样说，龙宣野却没半点动手的意思，反而大力将喜儿扣入怀中，紧紧拥住。
喜儿哭得气都喘不过来了，只能依附在他肩头用力抽噎，如同脱了水的鱼。她不知道，她不知道龙宣野要她陪着原来不是因为他拍死，而是怕她死！她真的不知道！
殿外是三千禁卫军，偌大的龙啸宫，却空荡荡的几乎什么也没有。如果他愿意，他可以让更多的人，更多的物件，更多他在乎的东西搬进来被保护的！
然，他只留下了她。
原来她，是他心中唯一重要，唯一想要保护的东西。
喜儿泪眼朦胧，像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一般，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眼泪无声的下坠。
龙宣野的力道也慢慢松开，过度的失血让他开始体力不支。跌着躺回龙榻，失血的唇开开合合，讲述着一个喜儿从来都不知道的世界。
"喜儿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缩在墙角，眼神好干净，像很久很久以前舅舅狩猎送给我的小鹿。
然后，就莫名其妙的喜欢了。
之后又发现你还掌握了不少有助于我的东西，更坚定了我留下你的想法。我自己也不曾发现，你在我心底竟越来越重要，最后竟重要到，恩，堪比盐花。一天没有盐花，一天食不知味；一天没有盐花，一天提不起力气。
...你知道吗，如果我早知道会爱上你，我一定会在第一次遇见时便杀了你。
我娶了很多妃子，她们都比你漂亮，比你妩媚，比你懂得讨我欢心。可我也不知道中了什么蛊，还是喜欢你，想宠着你，想看你笑。不是因为得不到的才最好，仅仅只是因为——你是喜儿，这个世上唯一的喜儿。"
喜儿哭岔了气，摇着头退开龙榻，她不知道，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眼睛肿如核桃，泪水簌簌的落下，在地上洒下两道泪线，一头牵连着榻上浴血的龙宣野，一头牵连着越离越远的她。
剪不断，理还乱。
够了！不要了！早该结束了！
喜儿一咬牙，转头朝漆金龙柱撞去！
"喜儿！"
龙宣野察觉到她的意向，猛的跳起去拦，却终究迟了一步。抱住温软的喜儿，睁大眼看着她额头不断留下的暗红色血液，龙宣野颤抖着唇，却始终吐不出一个清楚的字来。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喜儿生命的流失。像繁花，像流水，一去不回。
喜儿、喜儿、喜儿！
"喜儿——"
一声声的嚎叫渐渐化成野兽般的哀鸣，在空旷的龙啸宫回荡。
奇怪的是，这么大的动静，却始终没有一个禁卫军或者内侍出现。
而这段情事，也因此未传六耳，终化作泛黄的旧页，渐渐尘封。在所有人咒骂龙宣野暴虐无道，残忍荒淫时，再也没人会知道，曾经在这片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有一个少年帝王爱着那个女孩。
"真的会有漂漂的姑娘进来拉小手不要钱？"风流在沙发上滚来滚去，满眼星星的问月芽儿。
月芽儿干笑，好一会之后才哼哼唧唧的给了个含糊的答案："差不多吧。"
"那敢情好！豆芽姑娘请随意啊，随意啊，哦呵呵呵呵"风流半倚在沙发上，满脸无限意淫之色，一手掩嘴，满屋子回荡着他女王般的奸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