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目光冷冷的看了环佩一眼，环佩立刻双腿一软，跪了下来，额头直点地哭道：“仪嫔娘娘死得好冤枉，求皇上为娘娘做主！”
娴贵妃一见环佩，愤然上前来，指着环佩喝道：“好一个不要脸的贱婢！现在还敢出来丢人现眼！”她转首朝弘历说道：“皇上，仪嫔早前命环佩对外私相授受，私拿宫中宝物接济母家，被臣妾发现，臣妾念仪嫔仁孝，这才网开一面，并未重罚，哪知环佩早已跟嘉妃串通，卖主求荣趁机倒打一耙，此人话不可信！”
环佩在娴贵妃靠近之时吓得膝行两步避开，见娴贵妃只是站在一旁并没靠近，等她话说完，忙又哭道：“皇上救命，奴婢早前确实受仪嫔娘娘之命偷运珠宝出宫，那是因为仪嫔娘娘父兄接连下狱，实需银钱周转，娘娘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之后奴婢被娴贵妃拿住，娴贵妃便以此威胁仪嫔娘娘，让仪嫔娘娘为之效劳，整个过程奴婢都是亲眼目睹，绝不敢欺瞒分毫！”
她声音颇为尖细委婉，此时说话连贯，语调伤心，颇有一哭三叹之感，像是训练好了似的，说的话叫听者为之动容，对比娴贵妃的盛气凌人，都更愿意相信她的弱小无助。
见她抹眼泪哭道：“仪嫔娘娘仁弱，又无靠山，只得被娴贵妃摆布，哪知娴贵妃娘娘竟然那么狠心，不知为何，竟忍心对仪嫔娘娘痛下杀手，若不是奴婢先逃得快，又受嘉妃娘娘庇佑至今，想必也惨遭了毒手。”
环佩说话之时，柔葭瞧着嘉妃一直偷望弘历神色，便顺眼望了过去，只见弘历眼神越来越凝重，紧抿双唇，目光慢慢移往娴贵妃脸上，眼神极为复杂，越见空洞，仿佛极不相信似的。
娴贵妃双唇泛白，似乎是气急了，身子都微微发抖，被钰川用力搀扶着才勉强站立。她正要开口辩白，嘉妃却抢住空当，上前两步跪在弘历面前，磕头说道：
“皇上，那环佩所言句句属实，臣妾偶然在御花园发现她时，就见她全身皮开肉绽，身上没有一处好的，险些认她不出，听到她呼救，当下不敢大意，便先带回了景仁宫，后听她奏报，心中也是十分骇然，本要立刻将此事禀告皇后，谁知仪嫔落水噩耗须臾传来，皇后与純妃娘娘皆被太后问责，臣妾一时不敢禀告，后来娴贵妃一枝独秀纵横六宫，而臣妾除了环佩这么一个人证再无其他证据，万不敢污蔑贵妃娘娘，这才耽误至今。”
嘉妃说着说着，眼珠儿豆大滚落下来，她本就生的花容月貌，肤色白皙保养极好，瞧着她拿绢子擦眼泪，越发显得楚楚可怜，在众人都对她的话唏嘘不止时，她突然神色一拧，抬头一脸果断的看着弘历：
“今日若不是冬竹惊驾，臣妾接到传召之时若不是环佩定要随臣妾一同过来，臣妾至今还不敢对皇上明言，还请皇上原谅臣妾畏惧贵妃之威，将事实掩藏至今。后来柔贵人也因不服娴贵妃肆意摆布而惨遭投毒，后宫尚有诸多嫔妃也遭到毒手，若臣妾一早得知后宫还有诸多嫔妃被害，必定不敢只顾自身安危，拼死也要揭发贵妃的狠毒面目，还望皇上明察！”
弘历听后微微色变，如果说环佩刚刚指控娴贵妃，他心中还有一丝怀疑，那么此刻面对嘉妃的哭诉，弘历几乎不得不信了三分。他抬头看了一眼娴贵妃，见她胸前一挺，似乎用深深的吸气来平息怒意，很快，她面色由急怒转而傲然，嘉妃的公然发难显然是娴贵妃始料未及的，如今她脸上许多表情相互混杂，有愤怒，也有不屑。
她冷笑道：“金歆悦！你这个奴婢出身的贱婢，本宫原以为你当了这些年的主子，足够你脱胎换骨的了，没想到你年过三十，还是这般狐媚惑主的不要脸，在皇上面前连唱带演的，真是比南府的艺女都要入木三分！”
弘历一听，却是微微蹙眉起来，娴贵妃一向霸道专横他不是未有耳闻，只是当初看重她的正是这样一份直爽可敬，没想到，好好的一份性情竟然要给自己宠成了这副摸样。
他不悦的冷声道：“贵妃说话好歹自重些，你辱骂嘉妃狐媚惑主，难道把朕当做是那无道昏君吗！”
娴贵妃方才只顾出一时之气，全然不顾弘历的颜面，心知犯颜，便声音一弱，俯身道：“臣妾不敢。”
嘉妃像是将弘历的心思猜得透透的，对娴贵妃的刻意辱骂并不回击，而是朝弘历哭诉道：“皇上，臣妾自知身份低微，原对皇上恩宠不敢有任何奢求，即便贵妃娘娘要臣妾终身侍奉在侧，为奴为婢，臣妾都认！奈何臣妾有了四阿哥，他乖巧聪明，小小年纪就能体谅母亲的苦楚，臣妾心中就算有千般万般委屈，只要看到四阿哥，那些便都烟消云散了。但是慧贤皇贵妃深受皇上爱重，就因为有着跟臣妾相同的出身，便要遭受一样的耻笑，还因圣眷隆宠而年华早逝，臣妾内心既不甘又惶恐，真害怕哪天遭受皇贵妃一样的结果，臣妾身死不要紧，可臣妾尚有四阿哥在膝，臣妾实在放心不下啊！”
嘉妃言语之中言及高婼怡的死并不像表面上那般单纯，直直的触动弘历心头紧绷的一根玄，他倾身过来，紧紧盯着嘉妃的双眸，像是要一眼看到她的心底似的，嘉妃本能的往后退却半分，弘历却伸手一把攫住她的肩头，逼问道：“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婼怡的死跟兰萱有什么关系？！”
弘历的声音几乎是在半咆哮着，院中所有人见皇帝盛怒，皆惶恐跪下地来，柔葭也跟着跪了下来，她悄悄望着弘历甚少露出的一脸紧绷的神色，料想这两个女人在他心中的分量可见一斑，心中隐约对她们又多了一层艳羡。
嘉妃身子陡然一弱，勉力硬撑道：“臣妾的哥哥偶然在宫外得知，西郊巷外的一座三进三出的宽宅大院是李成藻的私宅。”
她仰头直面弘历，“皇上或许不知，京城西郊里住着的人非富即贵，臣妾的哥哥任吏部尚书六年，连那半个平宅都未必买的起，单凭他李成藻一个小小的从五品太医，怎么会在京城有如此亭台楼阁一般的宅院？哥哥便暗中留心下来，却发现此宅院是娴贵妃娘娘为其所置办！”她声音一顿，目光灼灼朝娴贵妃使来，冷声道：“宫中所有人皆知，慧贤皇贵妃的病体向来是由太医院院使李成藻调理的！”
弘历紧闭双眼，指尖泛白，似乎在竭力忍耐，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娴贵妃暗中攥紧袖中的帕子，似乎要张口说什么，陡然见他几乎是逼视娴贵妃，“你可有什么要辩驳的？”
所有人都听得出来，这是龙颜大怒的前兆，方才娴贵妃暗讽弘历无道，他都没有这样的森冷反应，事情涉及高婼怡，他便不能再容忍半分。
娴贵妃被弘历这样一问，整个人也目瞪口呆的，她噎了半响，才吐出几个字反问道：“皇上问臣妾有什么可辩驳，是因为完全相信了嘉妃和那个贱婢的话，怀疑臣妾了么？”
柔葭原本瞧着嘉妃这样豁出去一样蓄意向娴贵妃发难，便心里捏了一把冷汗，毕竟嘉妃口中所说的，皆没有真凭实据，就算娴贵妃高兴赏了李成藻一处私宅，又能说明什么？以娴贵妃的尊贵加上弘历对她一如既往的信任，嘉妃如此不管不顾，柔葭真担心那后果会不堪设想。
但见到嘉妃此刻淡淡得意之情扬于嘴角时，柔葭便明白了嘉妃的用意。此番，嘉妃定是抱着极大的把握才敢有此一举，那就是高婼怡。
看着一贯冷静的弘历，只要是涉及到高婼怡，便几乎会暂时的失去理智和起码的判断，柔葭羡慕心疼之余，也冷眼朝嘉妃望去，如此算计枕边人的深厚心机，难道是因为爱吗？
所以弘历那看似淡淡一问，柔葭也紧张得心绪波动不已，难道弘历真的听信旁人的三言两语，便要怀疑这个替自己掌管后宫多年的女人了么？
弘历冷冷的，说着毫无温度的话道：“贵妃若心中有话，不妨在此坦诚而出，朕会给你机会为自己辩白。”
此刻他已经不唤她的名字，甚至连赐给她的封号也省去了，只喊了声单薄无比的贵妃。
柔葭看到泪光在娴贵妃眼中直打转，她要强的性格和自认高贵的身份不允许她在众人面前掉眼泪，她强忍着鼻尖的酸刺，和眼中越发沉重的晶莹，直挺挺的跪在地上，朗声道：“臣妾没有做过，望皇上明察！”
泪水，几乎在她口中吐出“皇上”两个字时一同落下，她再也忍受不住，双手匍匐倒地，借着磕头来掩饰自己此刻的脆弱。看着如此要强的女人此刻的落魄摸样，虽然对她以往的趾高气扬有些微解气，但柔葭心中更多的是一些一时还不能想透的东西，她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此刻要柔葭向嘉妃那样嘴角偷偷上扬，掩藏不住内心雀跃心情，她是决计做不到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