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深夜后宫，竟然有男子浑厚的声音传来，正值大年夜，皇上在设宴群臣，后妃们也都盛装赴宴，这里陡然出现的男音会是谁？
“我早跟你说过，叫你不要冒险来找我，若是被人抓住了，不单单你我，我们的家人全都要受我们连累，你忍心吗？”
听着是个女人的声音，隐隐颤颤，似乎在哭泣，像是心里包含了莫大委屈。柔葭和茗烟两人对视一眼，互相从对方的眼神中想知道答案，柔葭把心一横，拉着茗烟躲到圆柱后面，颠了脚朝里面望去。
接下来是男子的叹气传来，“难道你在这儿还有什么留恋么？自从皇贵妃病重，皇上就不再记起你这个人了，如今只怕你是生是死，他都不会关心。”
柔葭双眼瞪得老圆，透过门窗缝隙，里面昏黄的灯光下她竟然看到一抹熟悉的影子，配上这声音，几乎可以一眼认出，这是前几日在湖面搭救自己的那个男人！
此刻看得清楚，那男人穿了一身侍卫服侍，看锦袍上的条纹，像是在御前行走的，而他面前背着他站着一个女人，虽是淡施脂粉，身形瘦弱，却遮不住是个活脱脱的美人，只是看着没什么生气。
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孤男寡女，此刻紧闭门窗共处一室，看样子是在这夜里偷偷私会的，可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么？柔葭有些后悔刚刚没有走掉，才入宫就已经惹上了不少麻烦，可不想再凭空招惹是非。
茗烟大约也明白过来，忙对柔葭使眼色快离开，两人正冒着身子偷偷前行，陡然头顶上方多一双眼睛，接着两人几乎都被腾空拎起。
这一切的发生，几乎是迅雷不及掩耳，两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要大呼救命，就听见头顶那个浑厚男音说：“若敢叫出一声，定扭断你们的脖子！”
看着手心的力道，难道是遇到了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柔葭登时吓得六神无主，紧接着里面的女人也循声出来，男人忙挡在她面前，扭头喝道：“你快些进去，别让她们瞧见你！”
这语气却透着柔软，跟刚刚警告两人的截然不同，叫人心头减了不少畏惧。
“罢了，我如今大势已去，能活着一天便是一天了，何必再多生罪孽？”那女子悄声走上前来，伸手过来轻轻掰开男人的手腕，柔葭和茗烟便顺势栽倒下来，大口喘气。
那女子又幽幽说道：“何况这里是佛堂，若在这里生杀孽，不论是什么原因，只怕菩萨都不会原谅的。”
男人仍在犹豫，柔葭轻轻咳嗽两声，望了望那女子，又对那男子说：“你连问都不问，就要杀我们么？若真是这样，那日在湖边为什么还要费力救我？”
男人似乎也认出了柔葭，眼中的厉色变得柔和许多，仍然满脸防备的说：“原来是你们，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女子原本表情淡淡，见男人如是说，也好奇的望了过去，目光同柔葭的脸一接触，顿时花容失色，指着柔葭颤抖的说不出话来。
男人略微沉吟，不由分说的拖起柔葭和茗烟就往屋内走去，女子醒过神来，慌忙见四下无人，赶紧悄声跟着入内，紧紧关上了门。
柔葭被他们弄得有些害怕了，慌忙叫道：“你们要做什么？我可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
借着殿内昏黄的烛火，女人怔怔的看着柔葭，摇摇头，说：“不是她，我还以为……原来这段时间宫中传的沸沸扬扬的女人就是你呀。”
柔葭明白那女人指的是慧贤皇贵妃，这个名字已经是无数次在自己面前提及了，不知为何，柔葭此刻听到这个名字，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只觉得自己好像被禁锢在这个名字形成的魔咒里面，想挣脱出来，偏无能为力。
“是呀，我不是那个鬼魂，所以你如果做了什么对不起皇贵妃的事情，也不用跟我忏悔。”
柔葭说得极不客气，可女人听了却毫不在意，而是又拉拉男人的胳膊，说：“算了，放她们走吧！”
柔葭见那女人言语恳切，又看她对自己的挖苦视若无睹，才明白她全无恶意，不由得好奇起来，听她刚刚的语气，难道她心里有什么苦衷？
男人却定定的盯着柔葭看着，突然对女人说：“你先别往坏处打算，她这会赶巧出现，说不定就是老天爷派来帮助你的。你也说过，她应该就是娴妃身边的人！”
“娴妃”两个字，仿佛利刃一般，横穿柔葭的耳膜。虽然不喜欢这种所有事情都需受人摆布的感觉，可不得不承认，目前这两个字，几乎是柔葭全部的荣辱与共。
茗烟才理顺了气息，听见男人如是说，还以为他要对柔葭不利，本能的横档在柔葭身前，怒目盯着男人，一副要与他拼命的样子。
那女人见男人如此，也微微惊慌了，伸手将男人拉到一边，先是小声诉说，两人拉扯片刻，男人突然大声说道：“你字字句句担心娴妃报复，又不准我有任何动作，难道要我看着你去送死才甘心吗？”
“不然我还能怎么办？”女人也急了，“我的父亲，兄长都受贪污案的牵连，位高权重如皇贵妃，还不是一样遭人算计香消玉殒，我能在活着的时候为我的父兄争取到一丝机会，我死都是值得的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柔葭感觉自己越发弄不明白了，那女人似乎满脸焦急，一边挡着男人一边对柔葭叫道：“你们快走吧！对外别说遇见过我们就是了。”
新年的烟花燃放了整整一夜，柔葭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几乎快到天明。
这一夜皇宫上空几乎被光亮照明，这是一年中唯一一天可以肆意欢腾嬉闹，嫔妃贵主们自然人人有封，奴才婢女也人人有赏，受宠宫妃的亲眷甚至可以奉召入宫与女儿团圆，这样的泼天喜庆，却跟自己全无关系。
那对男女，看样子都是有情有义的人，而那女人的相貌打扮，必定是宫妃无疑。
哎，一段孽缘！
相较之下，那才是真正的可怜人。
柔葭满腹惆怅，掀开床幔子，看着茗烟熟睡在地上，十分香甜，便不忍心打扰她，悄身汲了鞋子，举起灯盏走到桌边，见砚台里头还有未干透的墨汁，便随笔写了句，“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到晨起鸡叫的时候，茗烟翻了个身便坐了起来，却见床上空空如也，登时睡意全无，忙站起来四处张望，却发觉柔葭趴在书桌上，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忙走过来轻轻推了推柔葭。
“小姐，你怎么睡在这里？也不怕着凉了？”
柔葭睁开眼睛，睡眼惺忪，望着茗烟笑了笑，茗烟也抱歉笑道：“想必小姐想着昨夜的事情，奴婢该陪您多说说话的，没想到却先睡着了。”
“好了，先别说了，帮我煮个鸡蛋来揉下黑眼圈，我们就去给娴妃娘娘拜年吧！”
翊坤宫富丽堂皇，在东西六宫中一向独领风骚，自从康熙爷开始，住着的就一直是宠妃，康熙爷的宜妃，雍正爷的年贵妃，到如今的娴妃，都是后宫中掷地有声的人物。
新年伊始，天甚至都还未亮透，翊坤宫门外就熙熙攘攘站着一众宫嫔，粗粗看过去，皆是品级不高，多是答应官女子之流。
娴妃虽不曾宠冠六宫，但替皇上皇后协理六宫多年，一向举足轻重。说成手腕强势，性格霸道也是不为过的。
柔葭当然不会自不量力的将昨天晚上的事情说与娴妃，只是她心中尚有疑惑，这皇宫禁地，果然跟自己当初所想的太不相同了，一句情势所逼，向来半点不由人。
柔葭偕同茗烟默默走在她们中间，等候里面的传召，那些低等宫嫔一见柔葭，面上到也还算客气，粗粗打了招呼便远远离了柔葭，围成一团窃窃私语。
她们说话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柔葭听的出来她们是在议论自己，当下也不去在意，别过脸去看其他。
过了一会，便看到伺候梳洗的一众宫女笔直排着队一贯入内，便知道娴妃已经就起了，门外候着的宫嫔都整顿仪容，等着觐见。
柔葭低头看脚下的青白玉砖，上面的积雪早已经被清除干净，为了防滑，还撒了些红螺炭灰，那灰燃尽是白色的，跟这雪色一下子竟然分辨不出。
很快，娴妃穿着朝服，被宫女搀扶而出，柔葭忙随着众嫔妃屈膝福礼，娴妃亲和的笑着，说：“妹妹们今儿来得好早。”
一众甜甜的女音齐齐笑着行大礼道：“给娴妃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娴妃满意的点点头，虚扶一扶众人，“起来吧！”随意扫视众人，见柔葭也在人群之中，又笑道：“今儿个是大年初一，你们怎么不去向皇后请安拜年，反而跑到本宫这儿了？”
其中一个年纪较小，身形微胖的女子忙上前谄媚福道：“娘娘多年来管理六宫辛苦，臣妾们自当先来给娘娘请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