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儒以前也曾隐约想到过死亡，可总感觉死亡是一种遥远、模糊和不可捉摸的东西，所以只是从脑海中微微闪过，便匆匆分开了，可直到今天，死亡近在咫尺，甚至于就在眼前时，李儒片刻间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死亡，它竟是那么清晰、熟悉，仿佛自己的生命中一直都和他相伴，此时，这偶然来到的死亡赤条条的站在他面前，好似伸手都能摸到，李儒心中不知是恐惧、焦虑、无奈还是其他的情感，甚至于根本没有情感。“不，不要打我。”丐帮帮主那如童稚般的哭声传来，李儒心里一急，伸手来挡。那洁净白衣能胜他靠的是忽左忽右，声东击西的办法，内力远不如他，此时见他伸掌过来，并不敢勉强相对，便将力一转，打在李儒腹部，李儒由于空呼吸法已经烂熟于心，对他的内力并没有感觉，刚才倒地也只是因为那根绿玉棒的巧劲，就要伸手去抓洁净白衣的手，洁净白衣衣衫一转，已到了三四丈外。邢长老又对丐帮帮主打一拳，丐帮帮主也一点是没有，仍旧哭着：“你欺负我，我要告诉我妈妈，让她打你。”洁净白衣对邢长老道：“这两人都很奇怪。”邢长老骂道：“他奶奶的，你们这一老一小究竟会什么妖术，有种真刀真枪跟你老子打。”吴帮主想了一会，道：“若我用打狗棒法，他们二人必然难逃一死。”洁净白衣拉住他，道：“帮主莫慌，杀鸡焉用宰牛刀？夏长老足矣。”吴帮主点了点头，大声道：“夏长老！”人群中有一低沉如鬼魅一样的声音道：“我知道了。”但见一个披头散发，遮住了整张脸，衣衫褴褛，很普通的乞丐走了出来。李儒爬到丐帮帮主身边，道：“你怎么会这样呢？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还是其他的什么？但你现在要赶快复原，要不然我们两个都会死的！”丐帮帮主停住了哭泣，嘴里模糊的吐出个“死”字，忽然看到了夏长老，发疯一样道：“妖怪，妖怪，我们快走！”夏长老手腕动了动，眼前那两个人却突然变成了千千万万个，转而一个人也没有了，又转了转手腕，一言不发。只听棒落地的声音，绿玉棒滚出了好远，吴帮主呆在原地，嘴都合不拢了。洁净白衣愣了好久，道：“除了前帮主，还有谁会这种功夫吗？”邢长老连那句“他奶奶的”也没说，只是看着那两人原来的地方。众帮众本来懒散的躺在地上，此时也都站了起来。
刚才眼前还有成千的人，突然之间眼前成了一片空地，四周连一个影子也没了，李儒揉了揉眼睛，眼前确实没一个人，不禁奇道：“这是怎么回事？”其实他并没有受重伤，只是身上被绿玉棒打了几处淤青，此时心里感到惊奇，不自觉站了起来。丐帮帮主吮着手指，道：“你是我的好朋友吗？”李儒听着他孩子一样的语气，和接近骨头，只剩一张老皮的脸上有一双孩子般好奇的眼睛，心中的苦涩与委屈，难过一扫而清，道：“是，是啊！”丐帮帮主伸出了小尾指，道：“嗯，那拉钩。”李儒整个童年都是在书中度过的，其他孩子的天真、活泼、爱玩爱闹他从来没有过，看到丐帮帮主这个样子，也起了童心，和他拉了钩。看他一脸开心地笑容，李儒突然想到了什么，道：“我们怎么到这里来的呢？”丐帮帮主想了想，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不能告诉别人，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李儒笑道：“好，我不告诉别人。”丐帮帮主一脸得意，道：“你要好好看啊。”话音刚落，一时间，变作了无数个丐帮帮主，李儒以为还是献歌笑的手段，不料一看，这许多丐帮帮主竟然完全一模一样，但不过片刻间，又成了一个，丐帮帮主自豪的道：“我厉害吧。”李儒想着刚才那高深的绝学和眼前这个像孩子一样的老者，心中除了疑惑，还是疑惑，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丐帮帮主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得和我玩。”李儒愣了一下，正想答应他，可突然看白日已经开始往西了，道：“我们两个先找个地方住吧。”丐帮帮主却坐在地上玩起了土，立刻道了声“好”，转而又道：“不，不行，我妈妈让我在天黑之前回家，我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李儒想起破庙前的那些人，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们，自然不能让丐帮帮主去，想了一会，道：“你父母有点事出去了，所以这几天你得和，和，和哥哥一块住。要不是他们不在家，那些坏人敢去你家吗？”丐帮帮主玩着土，抬头看了看李儒，眼中满是不解，道：“坏人，什么坏人？”竟然似乎把刚才的事都忘了。李儒吞吐道：“这个，这个，我们不是好朋友吗？你不相信我？”丐帮帮主立刻放下手中的泥巴，握着李儒的手道：“我们要守信用，讲义气，我相信你。”就像一个孩子强行学大人说话。李儒不自禁的笑了笑，忽然间感觉站在他眼前的不是一个老人，而真是一个小孩子，一个可爱、天真、顽皮却又偶尔正经的真正的孩子。
在路上，李儒问丐帮帮主道：“对了，我叫李儒，你叫什么？”丐帮帮主却突然急了，道：“我叫什么？我叫什么？”坐在地上，捶着自己脑袋，竟然有了哭腔。李儒呆了一下，忙扶起他，道：“没关系，我就是随便问问。”丐帮帮主突然破涕为笑，道：“我叫猪狗如！对！我叫猪狗如！”好像自己发现一个大秘密一样，一时鼓着掌蹦跳起来。李儒道：“怎么？你怎么叫这个名字？”猪狗如道：“我曾听大人们骂人的时候都骂‘猪狗不如’，而带‘不’的都是不好的，我是个乖孩子，所以我叫猪狗如。”李儒明知这个名字不好，可也不知怎么说服他，索性就不去想。李儒身上并没有银两，自然不去客栈，而当住处和猪狗如联系时，李儒突然想到第一次遇见猪狗如和林泉民，便去了那个熟悉的地方。
到了门外，猪狗如死活不进去，指着那豪宅道：“我要住大房子。”李儒想起了金小姐，和那愤怒、怨恨的眼神，犹豫了一下，猪狗如摇着李儒的胳膊，道：“我就要住大房子，我就要住大房子！”李儒狠了狠心，使劲点了点头，道：“好。”嘴里这样说，心里还是犹豫，不知道见到金小姐要说些什么。二人走到豪宅前，门却没有了，走到里面，看到只剩了几面墙，其他的什么都没了，李儒心里一阵疑惑，自言道：“这是怎么回事？”不禁皱起了眉头。猪狗如却抱住他，道：“快走，快走，我害怕！”李儒带着满腹疑惑往林泉民家走去。
刚推开房门，就见一个满头乱发的人坐在床上，李儒以为猪狗如又要怕了，却见猪狗如直直的盯着自己，好久才张嘴道：“大哥哥，你是谁？”李儒愣了一下，道：“我是李儒啊！”猪狗如却急了，道：“我怎么在这里？我得回家，我爸爸妈妈肯定等急了，我回去又要挨打了。”倒似把刚才的事都忘了。李儒道：“你怎么了？”只见猪狗如慢慢的倒在地上，李儒忙去摸他鼻子，还有呼吸，竟然睡着了！这时，那满头乱发的人却道：“你是李儒，你是李兄弟，对不对？”语气中有着急，有些许欣喜。李儒愣道：“你，你是——”满头乱发拨开自己头发，道：“我，我是林泉民。”李儒看到林泉民脸上都是红点，皮肤老化的竟然和猪狗如差不多，不禁吃惊道：“林兄，你怎么？你怎么这个样子了？”林泉民一声重重的叹息，而后是长时间的沉默，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默。
林泉民将头埋得很低，埋的越来越低，过了很久，道：“你知道的，我被人叫做穷儒，我是一个没用的人，我无才无权无势，一直受人欺负。可谁愿意一生都活在底层呢？我要出人头地，名扬四海，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都高看我，可是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做。直到你来了，你告诉我，你成为大侠是因为杀了自己的作恶多端的师傅，我豁然开朗，就去拜了百毒夫人为师，我本来想杀了她，可我打不过她，她反而对我下了毒，对我说我只有三天寿命，要我活着受心里煎熬而死，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到了凌晨，我就，我就——”说到后来，声音都颤抖了。李儒看着他的模样，心里起了一阵可怜之情，道：“你是说，这是你最后一天了？”林泉民仿佛没听到他说话，道：“我去找捣药成先生，他却不在了，我只能默默的等死，看着死亡一步一步走来却没有一点办法。”将头埋得更深，全身都在颤抖。李儒心里不觉刮了一阵冷风，打了个冷战。林泉民忽然掉下床，跪在地上，对李儒道：“李兄，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李儒连忙扶起他，道：“你说。”林泉民不站起来，跪在地上，过了很久，才道：“我，我听说你现在声名狼藉，所以，在人生最后时刻，我想我也体会一会儿当大侠的感觉，哪怕一瞬间也行？”李儒道：“我能做什么？”林泉民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头，道：“那就是让我杀了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