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玄观中，青衣已经承露睡去，朱由检却毫无睡意，他忍不住又拿起那本《阉人乱政考》读了起来，
秦朝有“指鹿为马”的赵高，汉朝有卖官鬻爵的十常侍，唐朝有飞扬跋扈的高力士和李辅国，宋有祸国殃民的童贯，本朝远的有刘瑾王振近的有“九千岁”魏忠贤。
回想起自己在做信王，魏忠贤权倾朝野党同伐异的暴行，有回忆起自己刚登基时与阉党的血腥斗争，朱由检突然想到曹化淳，这个从信王府开始就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家臣。
自朱由检从登基以来，借他的手干了多少脏活儿，曹化淳清清楚楚。如今东林党已经被收拾的差不多了，眼看着东厂成了整个大明最有权势的集团，而曹化淳作为东厂提督，地位已经跟当年的魏忠贤比肩了。
朱由检当然不会怀疑曹化淳对自己的忠心，毕竟自己是他的权力来源，可是朱由检无法确定曹化淳能不能把对自己忠心与国家利益相结合，他会不会在自己周围建立一道阻隔信息的墙，让自己与大臣和人民隔离开来，然后间接的把持朝政。
朱由检觉得是时候培养一股势力制衡一下东厂了。
武英殿里，李牧斋被召进来。
“爱卿久不在朝，朕甚是想念啊，如今温党已除，朝中缺人，不知李太师愿不愿意出山啊。”朱由检特意派曹化淳外出去送圣旨，身边只有司礼监太监李凤翔。
李牧斋跪在地上抬起头，看了一眼李凤翔，有转过头看着朱由检不说话。
“凤翔，你先下去吧。”朱由检会意说道。
李凤翔听命走出了殿门。
“臣久不在朝，已经适应不了朝廷的工作节奏了，而且家里夫人刚怀孕，臣正要回乡陪着她生产呢。谢谢皇上圣恩，恕愚臣不才，不能帮到皇上。”李牧斋说完扣头请罪。
本来朱由检还以为他让自己叫退了李凤翔要说出什么秘密来，原来不过是推辞不想做官，真是莫名其妙了，而且这李牧斋才三十出头，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年华，却要为了夫人孩子拒绝自己的邀请，浪费了大好机会，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了。
“你这些话又没啥利害关系，为何要屏退李凤翔说啊。”朱由检嫌弃地问道。
李牧斋惊恐的往四周看了下，走过去对着朱由检小声说道：“我怕以后东厂拿我推辞的事治我的罪。”
朱由检看李牧斋堂堂太师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谁会知道几年钱他还是平定辽东的大将军，觉得李牧斋不堪大用，心生鄙夷，让李牧斋退下了。
李牧斋走出武英殿，正看到李凤翔在外面侯着。
李凤翔见李牧斋出来，赶忙行礼，谁知这李牧斋刚跟他四目相对，马上眼神闪躲，竟然惊慌疾走，鞋都掉了也不自知。
李凤翔警觉起来，回到武英殿，就把李牧斋惊慌掉鞋的事告诉了朱由检，提醒皇上注意李牧斋这种反常的举动怕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朱由检听了李凤翔说的若有所思，这李牧斋前脚刚走，李凤翔后脚就打他的小报告了，看了他对宦官的防备和警惕不是没有必要的。连太师级别的官员看到一个小小的司礼太监都吓成这样，那其他各级官僚肯定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明，东缉事厂
李凤翔得知曹化淳回京，就连忙找了过去，把朱由检召见李牧斋的事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的跟曹化淳说了一遍。
“厂公，下官认为李牧斋一定是向皇上说了您的坏话，如果只是推辞做官，没有必要把我支出武英殿，更没有必要看到我时表现的惊慌失措。”李凤翔是曹化淳的心腹，是曹化淳培养的接班人，对曹化淳不利就是对李凤翔不利。
曹化淳思来想去，如果非要说自己与李牧斋有什么过节，那就是当年他负荆请罪的时候自己支持了温体仁，治了李牧斋的罪。不过谁都看得出来这是皇帝的意思，而且是温体仁先提出来的，自己不过就点了个头，没必要记这么大仇吧。
“你派人盯着他，看看他到底搞的什么把戏。”曹化淳决定按兵不动看看形势。
不久，崇玄观传来消息，青衣有了身孕，于是朱由检让曹化淳去接她到宫里住，因为没有了温体仁、周延儒这种老东西的阻挠，青衣母凭子贵，顺利被封为蓝贵妃。
“厂公，我们在崇玄观帮蓝贵妃搬东西的时候发现了这个，您看。”司礼太监沈良住拿出一本书提给曹化淳。
曹化淳一看书名就气的发抖，正是那本《宦官乱政考》！随手翻了几页简直不堪入目，曹化淳压住火气，把它递给身边的锦衣卫吩咐道：“你去查一下这本书的来源，作者、印社、书行都给我查的清清楚楚！”
曹化淳想到朱由检就是去了崇玄观见了青衣后召见李牧斋的，恐怕已经看过这本书了，想起今日皇帝对他虽说不上有什么不满，但是总觉得疏远了很多，经常把自己派到京外办事，听李凤翔说，每次召见大臣，他都会把左右太监都屏退。
“你去查一下崇玄观的访客记录，看看最近蓝贵妃都见了谁。”曹化淳觉得从蓝贵妃身上下手一定能有所收获。
过了几天手下来报，这本《宦官乱政考》用的是京师永顺书堂的雕版，装帧用线来自金台岳家、用的是汪谅书铺的字体，纸张来自二酉堂，油墨则是高家经铺的专属。
“厂公，京师能叫得上名字的民间印社跟这本书都有些关联，但是查不出作者，你看怎么处理？”东厂千户王俭问道。
“抓！一个都不要放过，把他们都抓起来，一个一个问。”曹化淳厉声说道。
很快东厂倾巢出动将整个京师二十家民间印社的上下1000余人抓了起来，一个一个过审。
终于有个从事了十几年的老书商看出了这本书的来历，原来这本书并不是近期写的，是当年民间反抗魏忠贤阉党的势力编纂的，他在天启五年见过手抄本，后来听说还没印刻出版就被东厂给査禁了。
曹化淳赶紧让人去东厂册房翻查，果然在天启五年的档案中查到了手抄本。
“放人！赶紧把人都放了！”曹化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对手下说道。
很快千余被东厂折磨的奄奄一息的印社员工都被放了回去，所幸没有闹出人命来。
文华殿里，朱由检看着钱谦益送上来的关于“京城印社事件”的秘奏，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