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笙松开拽着陈槑耳朵的手:“在我们这里,你这样的,叫熊孩子,懂?”
陈槑气鼓鼓地睁大了眼睛:“我才不是孩子!我——我已经十五岁了。”
姜娜娜在人群中低声窃笑。
“你们到底还有多少人?”陈槑对着姚乃莹翻了翻眼皮。
“诶等等——”林笙终于发现了端倪,“你不是这一家的人啊?”
“现在不是,不代表永远都不会是好不好?”姜娜娜的声音从最后一排穿越而来。
姚乃莹朝声音的来源瞪了一眼。
“我今天不是来掺和你们的内部事务的。”林笙说着,走到安静地扮演漩涡中心的女孩面前,“我是来问你怎么回事?”
在阳光的辉映下,苏塔棕褐色的眼眸被镀上了一层神秘的金。她缓慢地眨动着这一双眸子,动了动嘴唇,似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睫毛一点一点地垂了下去。
“你——”林笙迟疑了一下指向周围的人,“该不会是想回到这些差点害死你的人身边吧?”
“讲清楚,什么叫差点害死?”姚乃莹抛给她一个利刃似的眼神,“我们配的药吃不死人的好不好?”
真是够坦诚的,林笙腹诽,竟然轻而易举地承认自己给别人用药了。
“那你呢?你不会是想要劝她从良吧?”姚乃莹笑得有几分玩味,“怎么?记者还没当过瘾,打算拯救失足少女了?”
她不屑地瞟了一眼一直安静地充当背景板的苏塔:“她才不是什么需要别人拯救的,堕入黑暗的少女呢。是不是?自从你发现林笙对你没有恶意之后,你就开始有意无意地放水了。”
林笙难以置信地屏住了呼吸:“原来你——”
“不是。”
幽幽二字,回荡在剑拔弩张的空气中。
“只是作为她不打扰我家事的报酬。”说着,苏塔朝林笙这边看了一眼——这一眼可真是奇怪,冰冷的气场依旧,却丝毫没有威风,倒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威逼利诱同伴千万不要说出去。
接到这个信号,林笙知趣地闭住了嘴。但不得不说,苏塔找的这个理由可谓是漏洞百出。
所谓冰冷没有感情的人设,究竟有多少站得住脚?
她想得入了神,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包里的手机正急切地叫个不停。
“怎么回事啊!”柳如慧皱着眉挂断电话,“不是说好今天来看办公地点吗?她该不会是找不到地方吧!”
“那或许...她有点不想来吧?”叶宵茫然地眨着眼。
“完了完了!”柳如慧抓狂地抱头跺脚,“我有个不祥的预感——林笙她该不会是被萧静恬骂怕了吧!欺负我们家宵宵不算,还要搞我林姐!啊还有没有天理了啊!”
她以近乎疯狂的速度来回踱着步。
“那个——柳如慧?”叶宵怯生生地打断她,“我有个大胆的想法——你说,林笙会不会被那些人盯上了?”
“什么人啊?”柳如慧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就是...就是...咖啡厅的那些人。”
“咖啡厅的那些人”此时默契地形成了一个半包围圈,将舞台留
给那个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和那个尽力扮作置身事外的——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的人。
经过了几十秒的沉默,林笙带着燃烧的眼神抬起了头。
“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们才是真正的堕入了黑暗?”
姚乃莹鄙夷地大笑一声:“哈!难不成你还想拯救我?”
“以前会——可是现在,我跟你又不熟,我有什么立场来拯救你?”林笙的视线落在最后一排的姜娜娜身上,“姜娜娜,你要我付出什么代价?趁着现在大家都在场,你尽可以提出你的要求。”
“我...这......”没有料想到林笙会如此坦率,姜娜娜反倒越来越无所适从了。
口口声声说着最想毁掉的人,却无法在与其对峙之时说出任何的狠话。
“她说不出来,那我来说。”姚乃莹走到林笙面前挡住她的视线,“让你全家死光,这个报应不过分吧?”
她说罢,挑衅地朝林笙抿了抿嘴唇。
被她的话语和神态所激怒,林笙不由得上前一步:“你——我全家招你惹你了?用得着你这么咒他们?”
“娜娜的家人可是都被高利贷组织的人杀光了呢。”姚乃莹有意拖长了音调,看也不看人群中眼睛通红的姜娜娜,“娜娜,用林笙的工作,换你一家人的命,这个交易可还划算?”
姜娜娜的喉头急剧地抽搐着,她深深埋下头,眼泪一滴一滴地掉落在地上。
是啊,怎么可能划算。
就算是真的害了她的父母,那也无法平衡姜娜娜的丧亲之痛——一个是自始至终都有些心理准备,一个却是被无比信任的记者出卖了个人隐私。
那双鲜红似血的眼睛,是熬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才形成的?
“我.......”林笙开口才发现自己早已哽咽,“对不起...可是这些....我没有办法用我家人的命换......到底什么时候你们才能放过我?”
她泣不成声:“你可以恨我......但你能不能停止报复我?”
泪眼朦胧中,林笙感到袖子被人拽住。忽而间,她们已经到达了半包围圈的出口。
等等......她们?
林笙擦干眼泪,不可思议地看着身旁的女孩:“苏塔?!你到底在搞什么?”
姚乃莹一怔,正要下令追击——
“啪!”额头一阵被击打的疼痛。
陈槑朝她颇有兴味地挑着眉。
“姐姐,别误会,我不认识她们哦。”
让姚乃莹想不通的是,论身高,陈槑比她矮了半个头,但当这个小姑娘站在她面前对她仰视时,她总能无端想起“虎视眈眈”这四字来。
带着一堆看好戏归来的下属,姚乃莹回到暗门后,本就紧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陈槑居然能看出自己和那个人有磕绊——刚才看似随心所欲的捣乱,实际给林笙和那个人的逃离制造了条件。
这样一个人加入组织,无疑是极有利的,那为什么她感到一种似有若无的威胁?
姚乃莹烦躁地摇了摇头。可越是这样,陈槑扎着两个短辫的身影越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至于那个人......思绪飘飞回六年前的一个深夜。
“不听话,就打到她听话为止!”这是她每天听的最多的一句话。昨天的伤口还在火辣辣地痛,今天又要添上新的疤痕。
所以,她看着眼前面若月光,眼如冰雪的少女,视死如归地闭紧了双眼。
“你逃得出去吗?”
如溪水潺潺,少女的声音格外好听。
她摇头,又听见少女说:“那就好好配合,你狠不过他们。我没有这个闲情来打你。”
这便是,她对于那个人的第一印象。
一直跟着苏塔一前一后、不言不语地走到中心广场,林笙总算是按捺不住,大喊道:“喂!你这人到底想干嘛?一会一言不合就出走,一会又莫名其妙拉着我!你——你有什么想法不能好好说么?”
“MAR现阶段没有针对你的行动了。”苏塔一个旋转,视线在林笙身上扫视一边,“对了,我确实不需要你拯救,但我也不是什么善良的人。”
她的脑袋挺别扭地偏向一边。
正过头来,又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我现在还不方便回去。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吗?”
林笙有些哭笑不得:“是不方便回去,还是不想回去啊?”
她上前一步,注视着苏塔变得有些白的脸色。
“害怕就说害怕,疼就说疼,想被留下来就说想被留下来!”林笙试探着又靠近了一步,“不要拿什么你没有情感的话来搪塞我,我是学文科的,说这种话的人,情感反而比寻常人更充沛!”
苏塔轻轻扶住广场中心雕塑的柱子:“你...到底为什么?”
“闲得慌?”林笙苦笑,“我果然很爱管闲事吧?从小到大,我身边的所有人都是这个德行;再说,你的事也不算闲事,我们毕竟认识这么久了——”
她说着说着一抬头,脑门却撞在了一旁的柱子上。
面前的一抹雪白与雕塑古铜色的基调显得格格不入。
“怎么这里还有人贴小广告啊?”林笙有些不悦又好奇地抬头看去,“这回又是什么服务?抗——抗议?!”
副标题为——坚决反对林笙东山再起!
仿若五雷轰顶,她木然地看完了接下来的内容。
文章对她的指摘没有任何新意——不外乎人血馒头精致利己之类。只是在文章的末尾,作者煞有介事的呼告:“如此三观扭曲,内心阴暗,自私到极点的人物,我们有什么理由相信她能建设我们的城市,乃至我们的祖国?如此败类,凌迟下油锅,亦不为快!”
底下,是一排排按着鲜红手印的签名。
林笙面如枯槁地注视着一个个陌生的名字,身体不受控制地越发颤抖。
如果说,MAR对她是有组织有预谋的伤害,那么——
“编外人员”的全民狂欢则更让她难以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