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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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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市集的戏台边,今天格外热闹,叫好喝采声此起彼伏,人群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毕竟是初来长安,展越浩很谨慎,没敢立刻就如法炮制益州的那一套,而是先替青衣的戏班子包下了市集的戏台,让他们先唱些时日,有了些知名度再说。

为了更吸引人,越浩在戏台下加了不少桌椅,还免费送茶水点心,当然那些座位是要收银子的。

然而,显然是越浩多虑了,毕竟是曾经入宫给杨妃贺过生辰的戏班子,才第一天,就已经盛况空前了。

一曲唱罢,青衣有些紧张,底下黑压压的人群,是她在益州都没遇见过的。

更让她觉得不安的,是人群中那道灼热的注视。那男子坐在最靠前的椅子上,一身白衣,若有似无地拨弄着茶盏,眼神却始终锁在她身上。模样看起来倒是俊俏,也不至于让人生厌,可是那种窥视的目光却让她觉得害怕。

展越浩最近很忙,他不在,青衣更怯弱了,她不自觉地想到了庆禧楼里越浩替她解围的那次。如果,那个男子也是那样的人,那她该怎么办?

直到这一刻青衣才发现,原来自己那么依赖展当家,原本那种淡淡的喜欢,竟然在不知不觉间那么深了。即使整个戏班子的人都在,于她而言,依旧抵不过一个展越浩来得安心。

“班主,我嗓子有些不舒服,想去休息下,可以临时换曲子么?”犹豫了会,青衣还是决定不唱了,俯身轻声问着台下的班主。

“是昨晚受凉了吗?赶紧去歇息,喝些茶,润一润。”班主有些担忧,想到他们才刚到长安没几天,总会有些水土不服。

“嗯。”

应了声后,青衣转身朝着往戏台边阶梯走下。本想赶紧卸了妆,回府去的,可却有个身影忽然拦住了她的去路,“姑娘,我们公子想找你聊聊。”

那是个小厮打扮的男人,青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他口中的“公子”正是那个白衣男子。对方冲着她浅浅地笑,是那种很清爽单纯的笑容,看起来没有任何恶意,可她还是有些许的戒备:“不好意思,麻烦你跟你家公子说声,我还有事。”

“只是片刻而已,耽误不了你太久,我们公子很喜欢你唱的曲子。”小厮依旧不放弃。

“那就请他明天再来捧场。”

“是关于展越浩的事。”

这个名字让青衣震了下,原本脱口而出的拒绝卡在了喉间,沉默了会,她淡语:“……好。”

男子看着她跟班主交待了几句,跟着在小厮地引领下慢慢走来,有些迷离的眼眸闪过一抹戾气,一声夹杂着嘲讽的笑意溢出喉间。

~~~~~~~~~~~~~~~.安思源.~~~~~~~~~~~~~~~

这一整天,越浩去了三星楼,掌柜不停炫耀这是家提供三星级服务的酒楼,比城中的五星楼更高档,就这样重申了一上午,临近午时时,越浩终于和他达成协议,包下了这家酒楼半个月。跟着,又马不停蹄地打探了下长安的丝市。

然而,纵使瞎子都能看出,展当家今天很心不在焉,频频走神,行程安排得很是紧凑。

“当家的,这就回府了吗?杨御史不是帮你挑选了个用来暂放存货的仓库,邀你今天去看看的么?”与他同坐一车的掌柜,犹豫了会,问道。

天色还早,前几日当家都是忙到天黑才回府的,连晚膳都赶不及用。

“明天再看。”越浩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懒懒地回道。

“当家的今天看起来很不对劲,莫不是夫人出什么事了?”掌柜思来想去,现如今也只有夫人能让当家的如此反常了。

“没事,我只是赶着回去用晚膳。”

越浩哼了句,其实掌柜猜得也八九不离十。他确实觉得夕蕴有些不对劲,今天一早临出门时,她一直把他送到门口,愣是依依不舍了良久。最后,还甜笑着说“相公,早些回来,我煮好饭菜等你”……

也就是因为这一句话,越浩推开了晚上的所有应酬,只想尽快赶回去。

印象中,这还是夕蕴第一次为他亲手做羹汤。越浩至今都还记得曾在万府用过的那一膳,记得她挽袖在厨房忙碌的模样,只可惜那一餐是为了万漠准备的,而他压根就食不知味。突然在一大早听她主动这么说,实在让他很难再集中心思做事。

可是当回府后,越浩却没有见到夕蕴的身影,原还以为她会出来迎的,结果最先迎上来的还是几个掌柜,“当家今天回来的真早。”

“夫人呢?”

“在饭厅。”

越浩点了下头,快步往饭厅走去,掌柜又开口了,有些吞吐:“当家的……那个,杨御史听说你今天没空,就特地登门造访了,夫人正在饭厅招呼他。”

“哦?”越浩稍稍放缓了些脚步,倒也不觉得太惊讶。他本还以为一到长安杨钊就会找来的,没想到居然忍了那么多天才出现,“什么时候到的?”

“有些时间了,起先夫人在厨房忙,让青衣姑娘去招呼的。”

“然后呢?”越浩挑了下眉,继续往前走。

“然后……青衣姑娘弹了许久的琵琶,杨御史怕是听烦了,就把她打发走了。”

“呵呵。”越浩不自觉地笑出声。可以想像以杨钊听琵琶时的表情,一定很抽搐,以他的性子,青衣那种哀怨的琵琶声就像鬼哭狼嚎,再悠扬,也是种折磨。

转眼,就快到饭厅了,大老远的越浩就听见了夕蕴的叫喊声。

“不准偷吃!说了等他回来再吃的!”

“不过只是一个鸭舌头而已,他看不出的。”杨钊吃得正欢,完全不理会夕蕴的瞪视,末了,还不忘感叹:“味道还真不错,叫什么名字?”

“琵琶鸭舌。”

“……琵琶。”扬州皱着眉,如果不是为了形象,真想把吃进肚里的东西扣出来。想到那陪伴了他两个时辰的琵琶声,他就开始觉得反胃。

“你也不喜欢青衣的琵琶声?我也讨厌。可是她见人就弹,不管男女,我研究了下,可能她除了琵琶和唱曲就不会其他了,所以你也别太放心上了,像我们这种多才多艺的人就要宽容点,总要给人家一些展现仅有才华的空间,对吧。”边说,夕蕴边大口吃着下午用来招待杨钊的糕点。

“你胃口倒是越来越好了。”杨钊将夕蕴上下审视了番,才发现她不但比以前能吃了,还丰腴了不少。

“还好吧……喂,你再赶偷吃我就把你丢出去!”见杨钊又转而向一旁的干丝下手,夕蕴真的怒了。

“你变了。”杨钊忽然静了下来,深幽的眸子紧紧逼视着夕蕴。

本想进屋的越浩也忽然停下了脚步,面无表情地静静听着。

“你又何必非逼着自己变成这样,事实上,温柔如水的形象跟你一点都不相称。”

“可是……”你们男人不是都喜欢这样的嘛。

“他如果真的爱你,那就不会舍得让你束缚自己。如果一份爱情非要这样去委曲求全,你还有什么好留恋的,那么多的桃花劫,你挡得不累吗?”

忽然就静了,不止是杨钊,就连屋外的越浩都屏着息,等着夕蕴的回答。

像是过了很久,她才叹了声,“累啊。他总是这样,明明就知道人家姑娘看上他了,却非要佯装不知。你说,这到底算是装圣人呢,还是怎么着。你要是不喜欢人家那就给个痛快,要是……喜欢,那就给我个痛快啊。偏偏就是喜欢拖泥带水的,我和他之间都已经错过三年了,若是再错过……那就是一辈子了。”

好浓的怨气,看得出这丫头已经憋了很久,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杨钊笑了下,轻拍了下她的肩,顺势把手上的油渍擦到她衣裳上,跟着深揪起眉心,半真半假地开口:“看来展夫人这个身份不适合你,你还是做回我的小如意比较畅快。”

这话,让饭厅外的展越浩猛地紧握起双拳,连一旁陪同的家丁听了都忍不住倒抽凉气。抢妻啊!还抢得那么云淡风轻,好似在闲话家常般。最离奇的是,他们那个以泼闻名的夫人居然没有骂人,偷情?在当家的眼皮底下偷情?!

太刺激了!相比之下,青衣算什么,他们当家遇见的这个情敌强大多了。

只沉默了片刻,他们当家就终于忍不住了,气势汹汹地踢开饭厅的门。说话了,语气倒是格外冷静,还是商场上与人周旋的调调。

“她这辈子只可能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安安分分地做我妻子。”

“是吗?那展当家应该很了解你这妻子,她若要走,纵使你倾尽万贯家财都留不住。”

留得住留得住!万贯家财啊,金屋银屋闪亮亮的,还走什么!夕蕴一个劲的在一旁猛点头,心里不停地呐喊。

越浩却以为她点头是为了赞同杨钊的话,压抑在腹腔的火忽然就窜了上来。他瞪着她,咬牙切齿地吼:“她绝不会想走!”

“这很难说。就算青衣走了,以后说不清还有白衣、黄衣,我打赌她忍受不了太久。”

的确!别说什么五颜六色衣了,就眼下这个青衣她都已经快抓狂了!夕蕴又一次地拼命点头。

“不准点头!”越浩喝了声,赌气般地拉起夕蕴,揽进怀里,有些蛮横地低吼,“不管还会出现多少女人,能进展家门的只有你一个!”

其实,他想说,他根本就没有心思去正眼瞧其他女人。

“……哦。”后门嘛,她记得!

“那你会不会想走?”

他的眼眸微眯着,透着森冷的光芒,落在她腰际的手很紧,快让她窒息了。还有那口吻,压根不是询问,而是警告。这种情况下,夕蕴只好扁了扁嘴,细若蚊吟地咕哝,“……不会。”

事实上,她觉得很无辜,似乎她根本就没想过要走。在爱情里,夕蕴从不允许自己做逃兵,除非是他先开口说放手。

“很好,跟我走。”闻言后,他有些挑衅地斜睨了眼杨钊。

那股孩子气的冲动劲,险些就让杨钊失笑出声。他以为展越浩会一直很冷静,如同以往他们每一次交锋一样,没想到越来越经不起激了。

“嗳?晚膳不用了?”

“不用了。”

“可是那是我……”亲手为你做的啊!

“一会一起出来用。”说完后,越浩又猛地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了一旁看好戏的掌柜身上,“替我送杨御史出门。”

他完全不想给杨钊机会去染指那些饭菜。

“我们去哪?”夕蕴一路被拽着往外走,忍不住好奇。

“回房。”

“回房做什么?”她很饿啊。

“生孩子。”

“……”一直以来夕蕴只是希望他可以变得坦荡荡,并没想要他一下子就奔放到坦蛋蛋……

越浩有些冲动,脸色一直很难看。杨钊的话触到了他的软肋,他害怕她会又一次不告而别,害怕她亲口说的那一句“若是再错过那就是一辈子了”。冲动下,他就只有一个念头,当真是要生下一窝娃娃,然后把她牵制在身边相夫教子!

……

最终,回房了,展越浩却什么事都没做。他渐渐冷静了,只是紧紧地抱着夕蕴,靠坐在窗边,静静赏着窗外的冬日夕阳。

落日余晖刚淡去,夜色就黑了,随之而来的是今年冬日的第一场雪。

若有似无的雪花刚落地,就化成了水。夕蕴很想挣开他的怀抱伸手去接雪,却被他搂得更紧了。他就像个孩子一样,有些颓唐,急需她的温暖。这种被需要的感觉让夕蕴觉得心一阵阵的紧缩,不禁想起了很多事,一些往事。

他们的初见,她那股明知不能爱却还要去爱的傻劲。

她轰轰烈烈地爱,他狼狈地逃避。

以前花满楼的姐姐总是说,她和展越浩天生就是一对冤家,不是欢喜冤家,是真正的冤家。见面就吵,每回都吵得惊天动地,她砸过好几次花满楼,因为砸了他就没办法来看相好了,但是效果不大,他还是时常来……

吵啊吵,吵了好多年。突然有一天,他们竟然可以像中了邪一样,那么安静地看雪。

“突然说煮饭菜等我回来,只是因为在吃青衣的醋么?”

果然他们之间的沉默总不会维持太久,展越浩率先开口了,声音沉沉的,有些沙哑。

“嗯……”泗叔说柔情似水的女人,男人才会爱,让她放肆地去展现女性魅力的。

“我以前一直很想看看你为吃醋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现在才发现,这滋味很难受。”他还是比较习惯那个发火了就会大声叫他“滚”的夕蕴,也不喜欢这种被她怀疑的滋味。

他在尝试改变,可是她还是丝毫都没有感觉到,依旧看似轰轰烈烈却诚惶诚恐地爱。

“……”夕蕴不敢说,可她当真觉得这个男人有点……贱。

“你答应刘姨嫁给万漠的那天,我不是去买胭脂的。”

“我知道,是去帮夏影买胭脂。”一定要提那段惨痛回忆吗?

“不是,是想帮你。”

夕蕴无言以对,默默地瞪着她,回想起当年的那一幕。这样的帮人方式,还真是少见!

“我认识一个方丈大师,他告诉我说如果一个女人会为你吃醋,就代表他喜欢你。所以,我才想了那段开场白。”他想了整整一夜。

“……那你觉得我当时的反映不算吃醋么?”她都气得答应嫁给万漠了,还要怎样?

“我怎么知道,大师又没告诉我女人吃醋是什么样的。”

“你不要告诉我,你三天两头的往花满楼跑,也是那个什么大师教你的。”

“大师是出家人。我去花满楼是因为你时常会去那,看你砸店,我觉得挺有乐趣。”可是后来她陪着万漠去游山玩水了,他想见她一面变得难如登天,“大师只是教我,想要一个女人爱你,就把她娶回来,不可强求只可强迫。”

“那什么屁大师啊,他到底怎么当上大师的!”夕蕴怪叫,纯粹的误人姻缘啊!

“哦。因为他喜欢的女人做尼姑了,所以他去做和尚了,据说做五十年和尚还不死就可以自封大师。”

“……”

夕蕴吸了吸鼻子,抬眸看向天际,无语凝噎。她三年的挣扎,那么辛苦的爱,居然……全是因为一个做了五十年和尚还不死的老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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