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屿用口型问沈衍:“下来吗?”沈衍没有表示,等走到了门口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想要见见大家。可是刚扭开把手,就闻到手上好像有淡淡的血腥味,于是他马上转身走到水龙头下面用力地搓着自己的手,直到搓得手掌变了红才出了门。
池屿还在楼下等着,沈衍看她一眼,就见她蹦跶蹦跶地过来了。
池屿笑眯眯地问他:“带钱没有?”
沈衍点头,池屿便歪头一笑。招呼着他:“走,我们去买烟花去。”
说着就迫不及待拉着沈衍往前面走,看起来很兴冲冲的样子。池屿身上还剩下一点钱,拉着沈衍去王阿姨那买了一些仙女棒。胖头和王纪元在门口都快等不及了,看见沈衍和池屿出现,连忙喊着她们的名字。
胖头调侃着:“池屿你是真的爱你的小老婆。”
池屿点头,不置可否:“毕竟是小老婆,肯定是得对他好。”
沈衍站在旁边看见她冻得红扑扑的脸蛋,没有说话。
胖头她们点了几个冲天的烟花,五彩缤纷的光焰扑朔而上,带着点不管不顾的美丽意味。光芒一下子蹦得窜天高,像是开了一树的银花,大家都看呆了。胖头和王纪元准备继续再放一个,沈衍不知觉地看向身边的池屿。
第二个烟花又燃了起来,池屿察觉到了沈衍的目光。随着烟花腾腾得上升,池屿看见沈衍的脸在光里面切割成明暗两边,一半深深隐在黑暗里面,一半却被光亮印照得棱角分明。沈衍瘦了很多,好像在一瞬间长大成她不认识的样子,光芒切割了沈衍,也切割沈衍和池屿的世界。
池屿却不管不顾地看着他,眼睛眯成一道桥,弯成月光,就看着沈衍笑。光芒落在她的身上,就好像生来就是属于她的样子,她踏着光来,一步又一步地朝他走来,然后紧紧牵住了他的手。
沈衍一怔,下意识想要挣开却被抓得更紧了,他诧异地想要在池屿脸上看出点什么,但是池屿却扭过脸不再看他。池屿的手微凉,却很柔软,明明是捏着暴躁利器的人,手却是那么软乎,这双手好像沉甸甸地接住了他冰凉的心。
他贪恋这一点温暖,于是便自然地让池屿牵着他的手,甚至不经意地回握了。
他想起来是谁这么温柔地牵过自己的手,是沈艳,还是那个男人,不要去想了。此刻有人能静静牵住他的手就好。
他何尝不是可怜可恨又可笑。
大家一起玩仙女棒和银丝棒,看着它们在自己的手上绽开细微又璀璨的光芒,好像是在自己的手中孵育出来的光亮。沈衍不想玩,硬是被池屿塞了一只,说是可以许愿。看见池屿一脸正经的样子,他忍住想要摸摸头的欲望,接了过来。
烟火燃起来,刺啦刺啦地亮起来一小片夜幕。大家都在挥舞着玩,但是沈衍却站在原地盯出了神,烟火不管不顾地燃烧着,这副疯狂的样子真的很像沈艳——义无反顾又灿烂一生。沈艳的确是灿烂的,在灿烂之后落入凡尘,落成一个空洞又空白的瘢痕。
池屿看见沈衍笔直站在那里的样子,转过身来朝着他跑过来,拽着他的手开心地笑着:“沈衍!快许愿啊!”
王纪元的声音不知趣地响起来:“谁说这种东西可以许愿啊?”
“你管我,”池屿没有回头,“我说可以许愿就可以许愿。”
她催促着沈衍,眼睛里面都是“试试”的光亮。沈衍看着池屿这副神情,心里终是有些动摇,竟也学着当初最摒弃的样子,傻兮兮地垂下眼睛许了不可言说的愿望。
半晌后,他抬眸就撞进一双清澈的眼睛,他看见池屿好奇的神态。于是不由自主地捏了捏她的脸,淡淡地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池屿就咧开嘴笑了笑,说道:“我才不想知道咧。”
沈衍盈盈笑着不拆穿她。
大家出门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十点钟,现在嘻嘻哈哈玩着已经将近十二点。胖头和王纪元的爹妈已经在陆陆续喊大家伙回家了。邱月容却迟迟没有喊池屿回家,估计是早就在房间里面睡了。家里应该也是冷冰冰,邱月容倒也是对池屿安心。
沈衍不想那么早回家,因为只要一回家就会被窒息的黑暗包围,家里面每个角落都让他感到痛苦。
于是诺大的院子门口只剩下池屿和沈衍两个人。不知道是谁家的电视机里面传来新年倒数的声音,喜庆喧闹,或者是谁家传来觥筹交错酒酣耳热之后的欢呼祝福,或者是远处谁家开始陆陆续续地放烟花,升空炸开,像是一场流火。
沈衍和池屿都静了,坐在门口的空地上面都想着一些事情。沈衍看着地上残留下来的烟火灰烬出着神,池屿却一直将刚刚玩剩下的一只焰火棒捏在手里面磋磨着。
冬夜吹来的风拂开两人的发,风里面都是世俗里面的喧嚣,沈衍坐在池屿的身边从来没有感觉到心可以这样静。
在这么一个喧闹的冬天里面,他想要死在此刻。
随着哪家居户高呼了“新年快乐!”,随着杯盏碰撞声音,响彻在这片众生喧嚣的热闹里面。池屿转过脑袋看沈衍,沈衍也下意识地看向池屿,两人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里面闪烁着未来的不确定。
虽然好像一起经历那么多事情,那些血与泪,那些爱与恨,好像随着新年钟声的敲响会一一消散。人真是个健忘的东西,但是沈衍不是,他的爱与恨入木三分,在这个月明星疏的夜晚,他看向身边笑得沉甸甸的少女。
他记得年少的他认真又珍重地说:“新年快乐,小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