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的水，你是我的山，从小到大，我已习惯，围绕在你身边。
1
姐夫打来电话时，她正在海边兴致勃勃地拍婚纱照。
天空蔚蓝，白云似一朵一朵的棉花糖，甜得要滴出蜜来。此刻是她与小恒最幸福的时光。她在他怀里，他在她心里。两人十指紧扣，青春的脸灿烂得像盛开的花。
风吹过，阳光亮得炫目。小恒俯身，对她动情地说：“雪儿，这世间再没有比你更美的女孩了。”
“瞎说，我姐就比我好看。”她抬头，假装用粉拳捶他。
“姐比你大十岁呢。”他不以为然。
“大十岁也好看！”她执拗地争辩。
“好好好，你姐是最漂亮的！”他无奈地耸耸肩。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那端，姐夫焦急地说：“小雪，快来市医院，你姐出事了……”
“轰”的一声，小雪的大脑瞬间成了空白。心似突然缺了一道口子，疼痛欲裂。
怎么可能？昨天她们还一起去华清池洗了澡，像小时候一样，姐帮她把每一寸肌肤都搓得干干净净，甚至连脚趾缝都逐一清洗了。下午又陪她烫了头发，做了全身补水SPA，天快黑时，还给她选了这款欧美版全蕾丝大拖尾婚纱……
姐温暖明媚的笑容，如同头顶的阳光，依稀在眼前晃动着。这才过了十几个小时，她怎么会突然住院了呢？
然而，姐夫悲伤的声音分明一字一痛地传来：“中午我加班，家里进了劫匪，撕扯的过程中，你姐被歹徒推下了楼……”
姐这一摔，竟成了植物人。
窗外的夜，黑沉沉，像一口大锅扣下来。没有了姐的欢声笑语，她的世界如同叶子落尽的枝头，只剩下满树的空。
“姐，你醒醒啊，你睁开眼看看小雪，跟小雪说句话啊！你忘了吗？你还要给小雪主持婚礼哪，姐……”
日复一日，她不停地跟姐说话，又让小外甥浩男在病床前一遍遍地唱《世上只有妈妈好》，但似乎一切都是徒劳的，两个月过去了，姐依旧沉睡着。医生说，由于伤势严重，姐醒过来的机会非常渺茫，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根据医院的建议，也为了省些钱，他们只好把姐接回了家。
以前，家里的事都习惯了姐来安排和处理，如今姐倒下了，曾经的秩序井然，顷刻变得面目全非。姐夫要上班赚钱，还要侍候体弱多病的母亲。浩男只有岁，生活尚需要人打理。小雪思虑再三，咬咬牙辞掉了工作，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小恒不乐意了。他说：“你天天照顾姐，我们俩的婚事怎么办？”
“把婚期推迟吧。姐都这样了，我哪有心情结婚啊！”她捶着累得酸痛的胳膊说。
“推迟？日子三个月前就定了，给亲朋好友的请帖也发出去了，你让爸妈怎么跟人家解释？小雪，家里可以雇个保姆照顾姐和浩男，你该上班上班，该结婚结婚，这才是解决问题的长久办法。”他握住她的手，目光恳切地说。
“雇保姆？说得好听！为了给姐治病，家里早就没钱了，后续的治疗费用还不知道去哪里筹借呢。再说保姆侍候病人，能像我照顾自己的姐姐那样细心体贴吗？况且植物人跟普通病人不一样，一天4小时需要特殊护理，人家一个陌生人，凭什么对姐体贴入微任劳任怨啊！”
她闭起眼，依在他怀里，疲惫地说：“小恒，别逼我。让我们一起帮姐挺过这段艰难的岁月，好吗？”
他帮她理理散乱的头发，无可奈何地说：“哎！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姐夫为了多赚钱兼了两份工，每天早出晚归。因此，从做饭、洗衣、照顾浩男，到给姐姐鼻饲擦身换尿布，里里外外的家务几乎都落到小雪瘦弱的肩上。不过，身体的疲累倒是次要的，最让她心疼的是给姐鼻饲时，由于鼻咽道曲折细小，常常要插几次才能成功，有时，看着姐的鼻子**出了血，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伤心地哭起来。
哎！如果姐能用嘴吞咽食物，就不用这样受罪了。只是对没有意识的植物人来说，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首先，让姐姐张嘴就是个难事。她想，人在疼痛的时候应该会条件反射地张一下嘴。于是，喂饭时她就使劲地捏姐姐的手指，经过几个月的锻炼，姐真的能轻微地张一下嘴了。她高兴得跳起来，一边掉眼泪，一边把一小勺牛奶赶紧送进去。
只是食物虽然吃进了嘴，姐却不知道往下咽。通过观察，她发现姐有时会不自觉地把痰咽下去。于是，喂牛奶时她就故意用勺子在口腔里搅动几下，有时不知碰到哪个部位，姐就会咽下去一点。后来有了经验，她还能把一些绿色蔬菜嚼成碎末，放在牛奶里喂给姐姐吃呢。
晚上十点，忙了一天，她终于可以松口气，安然地躺在姐姐身边。握着姐暖暖的手，望着姐安静的脸，她轻轻地说：“姐，你一定要醒来！小雪不能没有你！”
睡觉前，她习惯了把手放在姐的被窝里。隔上两小时，就会自动醒来，摸一摸姐身下的尿布。一旦发现尿湿了，就马上起来更换。这样每晚都要重复四五遍，她像照顾婴儿一样，倾心照顾着比自己大十岁的姐姐。
4
小恒却等得不耐烦了。
“如果你姐永远不醒来，难道我们一辈子都不结婚吗？”
几个月来，由于照顾姐姐占去了小雪大部分时间，他们很少交流感情，更无暇风花雪月。
这时，浩男拿着玩具跑到他身边说：“叔叔，陪我玩汽车。”
“玩什么玩？滚一边去！”他一把将孩子推开，浩男委屈地哭起来。
“你干什么呀？心情不好也不能拿小孩撒气吧！”她赶紧帮浩男擦眼泪。
“小雪，我看出来了，你心里只有你姐，根本就没有我！算了，我们还是分手吧。”他“哐啷”一摔门，愤然离去。
“等等！”她忍着泪追到门口，把无名指上的钻戒摘下来，递给他。
他一声不响地接过去，转身离开，没有回一下头。
她蹲下身，伸手抚脸，早有湿湿的泪，冰冷在掌心。
看着小恒的背影已远，她自言自语道：“小时候，姐为了救我连命都不要了。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怎能丢下她不管呢？”
5
其实，她们不是亲姐妹。姐叫刘小雨，她叫柳小雪。五岁时，妈妈带着小雪，嫁给了小雨的父亲。
两个破碎的家组合在一起，又恢复了往日的圆满。父母很恩爱，姐妹俩也相处得很好。一家四口，过得其乐融融。
然而，好日子只过了一年，父母就在地震中双双去世了。小雨为了养家，为了供妹妹读书，16岁就辍了学，开始了漫长的打工生涯。
从小，她像个跟屁虫一样围绕在姐身边。她喜欢姐干净的笑容，喜欢姐身上散发的洗发水的清香，更喜欢缠着姐讲童话故事。晚上，她和姐额头相抵，睡在一张床上。
地震发生时，她俩正在午休。突然间床猛烈地摇晃起来，姐一骨碌爬起来，一把将她拉下了床。接着，只听“咔嚓”一声，有根椽子从头顶向她们砸下来，躲避已经来不及了，姐几乎没有一点犹豫，立刻把身体弓成一只虾，两只手死死拖在地上，遮挡在了她上面。好在椽子最终被书柜架住了，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这就是姐，把她的命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的姐。从那以后，她在心里悄悄发誓，这辈子一定要让姐过上好日子。
如今，姐还没享上福，就被摔成了植物人。现在她能做的，只能是陪在姐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她，耐心地等她醒来。
她会一直等下去。
6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四年。过度的劳累，让小雪看起来憔悴了很多。但那又如何？重要的是姐还活着，这个家还圆满着。只要姐的心在跳，就有醒来的希望。
那晚，姐父去加班，浩男在客厅写作业。小雪给姐换过尿布后，正想帮她擦身，不经意间竟然发现姐的手指动了一下。她揉了揉眼睛，以为是昨晚没睡好出现了幻觉，再定睛细看，发现姐的手指真的在动呢！接着，姐的眼睛也慢慢睁开了！
“姐醒了，姐醒了！”她激动得又哭又喊。
浩男听到赶紧跑进来，开心地在床边跳跃着：“妈妈，妈妈，你终于醒啦！我是浩男啊！”
“孩子，你不是浩男吧？我的浩男哪有这么高呀！”姐竟然连话都会说了。
“妈妈，我都七岁了，知道吗，你已经昏迷了四年了啊！”浩男趴在妈妈的身上，呜呜地哭起来。
这时姐夫也回来了，夫妻相见，犹如久别重逢，两人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小雨，这四年，咱家全靠小雪了。她一直守在你身边，一天都没离开过。如果没有小雪帮忙，我很可能支撑不了这么久！”姐夫哽咽地叙述着，他望了望小雪，目光泊着道不尽的感激。
听说妹妹为了照顾自己，至今还单身一人，小雨内疚地说：“为了姐，你把自己的幸福都耽搁了，这些年是姐拖累了你。”
“照顾姐是应该的，哪能叫拖累呢？况且，即使是拖累，只要能陪在姐身边，也是甜蜜的呢。姐，我是你妹妹，如果可以不嫁人，我愿意天天跟你在一起，一辈子不分离。”
“真是傻丫头……”姐摸着小雪清瘦的脸，眼泪像珠子一样落下来。
“姐，还记得小时候你教我唱的那首歌吗？”
“我是你的水，你是我的山，从小到大，我已习惯，围绕在你身边，与你时刻相贴……”姐妹俩紧紧拥抱在一起，不约而同地唱起来。
窗外一轮满月，皎洁的月光，流水般泻入，笼罩着相濡以沫的一家人……（未完待续）